好在玛依娜今日心情当真不错的,耐心又解释道:“商平池水可浴,经年暖热,故称热汤。”
“我晓得了,书中有写过,便就是温泉嘛!”说罢甘幼宁却是又凑近了些瞧她,面上喜嘻嘻,惹得一脸正经得女子退后了些。
“夫人怎么了?”
甘幼宁摇摇头:“没什么,便就是觉得,那木谷主连我一介中原人都听不明白他说话,公主一个外族人竟是能听懂,还能与我解释,着实是有意思。”
“……”玛依娜板正着面色,“恰好知晓。”
“嗯嗯,是巧的很。”
这处虽是全无玩物,却着实叫人身心舒畅,人面对广阔,总也能生出些许的敬畏与安然来,似是能洗涤心灵一般。
直到夕阳赤红着脸往下沉去,马车才悠悠停到了府门前。甘幼宁执了腰牌往慕容侧妃的屋中去,木行水顿了一刻,才转身往里走。
司棋与玛依娜一并站了一会,终是开口:“九爷说,公主若是想明白了,就拿笔墨写下,若是公主不愿,也无妨,全凭公主意思。”
玛依娜不答,转身便走,只往前瞧见那道玄色身影,终是微微捏了拳头。
木行水倒不急着回房,此番只是往司九楠屋中去,后者早便就已经等着,见得来人便收了手里的书册。木行水蹙了眉头,是为数不多的表情里很是不快的表达了。
“没有找到?”
“不。”木行水将那白绢掏出来打开,是一株小小的绿草,草色带了半点枯黄,并不青翠,“是它。单此一株。”
司九楠看了一眼那草:“木兄不高兴。”
“生而为人,谁人该死?”木行水扬起眼来,分明浅淡的眸光里却闪过些许浓重的痛,“为官当朝者,何以做得?”
这话,医者仁心,司九楠默然,半晌才道:“木兄既是寻到根处,又已明了两味方子,想来定是可以寻得防范之法。”
“十日。”
“迟了。”司九楠看住面前人,肯定道,“年关已近,月余岁末,发下各户的年节用品很快便就要到位,加之奔走时间,十日不行。”
“八日。”木行水转眸,瞥见男人眼中的坚持,似是思量,半晌才道,“五日。不可再短。”
“好。”司九楠点头,“木兄可需要人手?药谷可有人来协助?”
收起白绢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木行水淡道:“公主有伤。”
话题有些突兀,司九楠却明白:“若是公主愿意,木兄倒是可以寻她帮忙,若是她不愿……”
“无妨。”木行水已经收好了东西,这便就起了身,只未及行出,又道,“商平池水益,夫人可去。”
“治愈不及,需以时日。”
司九楠抬眸:“当真?”
“五年如一日,日浴半个时辰。”木行水面色不变,说出的话也是没有温度的,“或可行。”
第66章 有你
闻言男人却是自晒一声:“若如木兄所言, 自是应当要清楚告知幼宁, 否则,木兄的法子,她定是坚持不下来的。”
“是。”木行水肯定。
这倒是出乎司九楠的意料,也不知他肯定是前者还是后者。
许是觉得应要解释, 木行水难得多说了一句:“私以为, 佳偶便为一体,此乃二人之事, 当告于夫人, 亦为公平。”
“木兄所言甚是。”司九楠谢道, 也站起来与他一并立在檐下。
木行水与他相处也非浅薄, 自是明白他有自己的考量, 便不再多言, 只抬脚下去:“勿送。”
目送他行远,司九楠忽而想起那一年, 也是这般冬日, 京郊的早梅惹人奔赴,回来的途中, 却是有一枝新梅羁了他肩头, 鬼使神差便就伸手去折了。
楚见琛从旁笑他莫非是要拿回去送夫人的, 被他尴尬应了。那时候他们已经许久未有好好说话, 听了身侧人笑语,却也只能捏紧了花枝。
这一捏,便就捏了一路。回府的时候, 司棋道夫人今日心情不好,正带了蕊儿在池边喂鱼。
他转脚往池边去,正听她骂得厉害:“竟然这般待我姜姐姐,姜姐姐千好万好,那岑家算什么东西!”
蕊儿劝得小声:“夫人莫要气了。”
甘幼宁却是不听,兀自气得越发激烈,将手里的鱼食全数都砸进了池子里:“姜家早先便就在咱们甘家对门,你可曾见过姜姐姐一点不好?说休便就休了?姜姐姐虽是无子,可也是给他姓岑的抬了几房的,如今倒是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蕊儿声音更是小了些:“夫人歇气。听少爷的意思是,姜家不同意和离,岑家才写的休书。”
“呵!这便是我更气的!”甘幼宁又砸了一把鱼食,“我气姜姐姐吃了那么多苦药,受了那么多扎针,忍气吞声。姜家又不是小家,做何不同意和离要姜姐姐受这个气,膝下无子最痛苦莫不是姜姐姐吗?!身体之苦已是吃尽,如今还要将她心都撕碎了!”
“夫人……”小丫头不知再如何劝,只道,“怕是姜家有其他考量,夫人便就听听算了。”
“我自是只能听听算了,”可终究不得味,甘幼宁撅起了嘴巴,“若这事儿摊在我身上,我才不要受那么多活罪。若是不得和离,大不了我剃头做了姑子远远走开,也免得糟心!”
“呸呸呸!夫人快吐出来!夫人不得说这般话!”蕊儿着急,一行拉着她,一行先摔了口舌。
甘幼宁觑她一眼,站起来拍了拍手:“我又没有说错!既是一心只为了孩子,那还要什么夫人?我甘家没这个道理!”
明显已经着了火的女人,忽而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眼,下意识就皱了眉头:“你今日怎么来了?”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园子,她却问得也无甚问题,两人确然有些生疏了。司九楠嘴笨,只将梅枝递过去:“郊外绊身的梅枝,应是想我带回府。”
熟料面前人怒目更是一瞪:“怎么?这梅枝成了精缠上你了?你可是要告诉我你出去走一趟忽然就逢了春?”
“……”她正值气头上,司九楠无话能答,便就被这般骂了一通,最后便就又收了梅枝来,“夫人不喜欢,便就算了。”
说罢他转身走了,便又是好些时候未去寻她,连带着那枝梅花都干枯了。
思绪辗转了一遍,司九楠也不知为何会想起这些,许是心中仍是害怕,害怕那他一直放在眼里片刻不想错过的人,一语成谶。
天色渐渐暗下来,府里人送了晚饭过来,远远的,司九楠才瞧见那一抹倩影。甘幼宁穿得不少,对着手呵了气往院里来,瞧见他立在檐下,便欢喜跑过来,冰凉凉的手扯住他衣袖,很是熟捻地探进去焐在他的小胳膊上,笑嘻嘻与他道:“夫君可是在等我?都等成望妻石啦!”
男人好笑,任由她的小手作乱,只问道:“不是说去还腰牌,如何去这般久,暖炉怎么也没捧着?”
他背着屋里的光,瞧不真切,甘幼宁只觉得这人似乎有些心思,便就胡乱应着:“打外头回来就去了慕容姐姐那,自是没来得及捧呀!唉——慕容姐姐常年在这边关待着,好些东西都觉得新奇,我便就多陪她说了些话。”
司九楠便就又笑了:“慕容侧妃很好,你多陪陪也是应当。”
“对对对!慕容姐姐还与我说要带我去泡汤池呢!”甘幼宁扬起脸,“我就说这侧妃腰牌如何这般好使,原是姐姐常有外出去汤池,守门的都晓得呢!”
司九楠嗯了一声:“应是侧妃也交待过,这边关城门可不是那般容易进出的。”
甘幼宁点点头,又抱着他胳膊往里头走:“慕容姐姐原是要留我吃饭的,可我想着夫君应是回来了,定是很想念我,我得回来陪夫君一起用饭,这才忍痛告退。”
“既如此,我确然很感动,谢过夫人。”
甘幼宁却不满意:“夫君夸人太敷衍了,不得劲。”
大概是瞧见男人面上的茫然,甘幼宁更是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夫君每次都这样,怎么傻乎乎的,今日更是傻。你莫不是今日又想起来我上辈子欺负你的事儿,心里不得味呢?”
闻言司九楠当真是惊诧了一下,险些露馅,好在只是一瞬便就淡道:“夫人又胡说了。”
“啧,”甘幼宁本就是随口一说,笑眯眯地将桌上食盒打开,细心教导着,“往后若是叫你夸我,你想不起来,便就不要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