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江何眼观鼻鼻观心,发觉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他以前骂张淙,骂够连篇出版都不用打草稿,现在越疼张淙还疼出罪过来,杵对方跟前看脸色却呲儿不动牙口。
而张淙的心里活动比晏江何的更完蛋。他的确是接了陶静仪的电话。可天知道陶静仪的电话并不能将他惹气成这样,他现在甚至想不利索陶静仪搁电话里是怎么说的,他自然也应得魂不守舍。
他是一门心思都在和某句话死磕——“太小了不要。”
这是晏江何说的。张淙今天刚十九,可是比王阿姨家二十二三的大学毕业生还要小上一个多“代沟”。
张淙被自己“小”的膈应,一路上都没再吱声,回家也直接绕过晏美瞳,进自个儿屋里闭门。这彻底将晏江何的脑瓜捅成蜂窝煤。晏江何在客厅瞪张淙门口的晏美瞳,看着猫骂人:“惯得毛病。”
晏美瞳被晏江何如此目光灼灼得厉言相向,赶紧懵上猫脸,趋溜边拉去躲祸。
再瞅晏江何这头,基本是个笑话。他刚骂完不到三秒,钻进自己屋里拎出个袋子,歪头朝张淙门缝处喊:“张淙,出来领生日礼物。”
晏江何眨眼皮擎等,等了大概十几秒,门开了,张淙从里头走了出来。张淙理亏,不敢造次,揣好鳖犊子心思闷气,想了想又讨一声好:“哥。”
晏江何从袋子里拎出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二话没说直接扣张淙脑袋上了。
张淙:“……”
张淙原地僵硬半晌,这才闹清楚,晏江何往他头上挂了个什么玩货。
一条珊瑚绒的连帽围脖。双层加厚,帽子围巾手套,三位一体。米白色,手套上绣着一对吐舌头的卖萌脸,耷拉下四颗毛绒球。
张淙再抬手摸一下更要命。他头上顶的帽子,还长两只三角耳朵。
张淙:“……”
“生日礼物,好看吧。”晏江何瞬间乐出声来。他知道张淙那张冷门儿脸戴这玩意肯定好玩,但没想到能这么好玩。
晏江何贱病上来,又商量着哄道:“手套也戴一下?”
“……”张淙道不明什么滋味。他恨死晏江何嫌他小,买这种东西拿他开心。但晏江何现在站他对面,又笑成这样,他还能怎么办?
于是张淙耷下眼皮,真的将一双手钻进了手套里。
晏江何这回更不行了,笑得弯腰驼背,竟用手拽住张淙手套下的四颗毛球球晃了晃:“乖,生日快乐,开开心心的。”
张淙那心肝被戳得又酸又痒,他实在恨不得张嘴将晏江何一口咬死。
晏江何说完,手松了毛球球,再去扒拉塑料袋,这回薅出来一个大物件递过去:“给,这才是真的生日礼物。”
“……”张淙将连帽围巾从头上拿下来放沙发背上挂着,从晏江何手里接过来。
竟然是数位板。他去年生日汤福星送了他一块便宜货,笔尖都被他磨光了几小袋。但晏江何给的这个明显不一样。
张淙赶紧一屁股坐下,开始拆包装。拆完他傻眼了。晏江何给他买的,是wacom目前的最高配,这牌子是最好的。他手里这块黑乎乎的东西又是专业级,起码得三千多。那些用来玩手的货色完全不敢比。
晏江何又凑过去弯眼睛笑:“你喜欢这个吧。叫板绘还是什么的,我之前看你在电脑上弄,好像挺高级的。”
张淙轻轻看着晏江何:“我喜欢。很喜欢。”
“喜欢就好。”晏江何嘚瑟完了,抻个懒腰舒服上。他自认为陶静仪带来的不愉快已经被他岔了去,便心满意足地走去卫生间洗漱,准备睡觉。
晏江何家向来没那么多穷讲究,热闹过了就圆满,从不耽误睡眠。熬夜等新年在老晏家就是扯淡,第二天再拜年得了。
这一个年过完,张淙得了新的数位板。每日忙得撬不开缝,还非要抽出时间摆弄板子。一天不碰浑身难受,觉都没得睡。
晏江何那天起夜,眼瞅着张淙大半夜还在画画。便走进去批评他:“眼睛不要了?滚去睡觉。”
批评完晏江何眯眼珠子瞧,发现张淙开着画布,画了满屏幕的曲线条,均不见规则,遂一头雾水地问:“你这画什么呢?”
张淙朝他认真道:“练习线条。数位板和纸不一样,下笔轻重什么的都有区别,多练练才不会抖。”
晏江何听不明白,索性摆摆手滚蛋。同时不忘再叨咕一句,叫张淙早点睡觉。
张淙应下,看晏江何走了又扭头看屏幕上的线条。这些线条表面无迹可寻,其实全都是变态心思。——有晏江何饱满的额头曲线,晏江何下眼睑的弧度,晏江何的鼻梁,晏江何的唇线,晏江何的下颌骨,晏江何脖子上的美人筋,晏江何背后的蝴蝶骨,晏江何突起的腕骨……
张淙全是想着晏江何,参照着脑海里的臆想,一笔一笔画下来的。晏江何哪能发现他这细穿针鼻儿的心眼,只能被张淙作弄的得心应手。
人与人之间怎么就至于如此?张淙这份心意,掂住忖量半刻,直叫人不寒而栗。
时间转得太快,一眨眼都过去一年了。曾经的所有好似翻篇离得老远,其实均刻骨铭心。
冯老也走了一年了。
冯老忌日这天,晏江何还得上班。张淙却没去画室。他吭哧吭哧买上一袋子红糖饼,自己爬到山上,去给老东西磕了三个头。
磕完了他又觉得多此一举,冯老的媳妇就在旁边,他还买什么红糖饼,是糊涂了。再来空手……不,可以买花。百合,玫瑰,满天星……用花里胡哨的包装纸包好,再裹个大蝴蝶结。——他是在晏江何身上学着贱毛病了。
走的时候张淙从兜里摸出一枚孝牌。黑色的,心形,中间写了个“孝”字。这是当初他在殡仪馆下跪磕头,晏江何亲自给他别在肩膀上的,一年了他都揣在包里没离身。
“戴孝三年”这种优秀品性,张淙配不上。他黑心肠,念及不到那么多情谊,不屑做来。一年已经够撑了。再说若有轮回转生,老头或许已投胎二世,下辈子该能讲人话了,他还戴个屁?
想到这儿张淙将孝牌放在冯老墓前便起身走人:“爷爷,我走了。有空再来。”
张淙下山紧接着去了画室,继续他辛苦努力的一天。和寻常一样。
这件事晏江何不知道。其实晏江何不知道的东西很多。关于张淙的,也关于他自己的。更关于未来的。
肉体凡胎游走于人间,命运卡住齿轮磨蹭,咔哒咔哒发出声响。声声区分轻重缓急,指不定哪一下,便悄摸悄钩扯了七情六欲,从此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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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淙:我,不小。
(是的,你“大”)
晏江何:……
大家元宵节快乐,么么哒~(^з^)-☆
第79章 终于纸包不住火,漏了
再开学就是高三下学期。临近高考,学校加了晚自习,负担越来越重。张淙的变态程度也以肉眼可见的与日俱增。
晏江何有一天起早,瞧见张淙进厨房鼓捣早餐。王八崽子困得睁不开眼,脚底下甚至都打摆子。
这看得晏江何猛嘬牙根,搁肚皮里滚毛病,终于认识到自己造了大孽。于是他朝张淙义正言辞地颁命令——高考前不准他再做饭。
张淙不肯依,无波无澜地讲歪理:“我就做饭的时间才能空下来,全当成活动休息了,不然成天都要学习。”
晏江何叫他胡说八道得脑仁发酸,立刻没好气儿地呛过去:“要休息你就去睡觉,一天到晚累成这样我看着不心疼啊?”
张淙听完一愣,嘴边那笑不出动静,又实在放肆,白梨涡成双成对,扎得晏江何一阵神乎其神,头皮刺挠眼睛疼,索性扭头不去看。
张淙仔细观摩,觉得差不多了,便见好就收,这才夹好尾巴答应。他这种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缺德玩意,碎尸万段也不冤,还要回过头感谢苍天仁慈。
没了张淙做饭,两人成天早上去外头吃喝,家里也总出现外卖盒。十天半拉月过去,晏江何咂舌头尖品,评价外面诸些花枝招展的菜色均没味没相,讨好不得他那高贵肠胃,遂全部沦为“不好吃”,“太一般”,“吃饱就行”,“招牌菜也不过如此。”
上述许多,汇总成一句话就是——餐厅饭馆不论长什么样,都没有张淙一双手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