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秦栩君也发现了,反而是自己的父皇靖宁宗,在群里格外安静。除了最早以为
自己早夭、吓得出来哭了一回,后来就一直沉默着,先帝们七嘴八舌抢发言,就是不见靖宁宗的身影。
第二日清晨,何元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见秦栩君支着半边身子,正认真看着自己。
“朕终于进入了小菱的梦境。”
何元菱眨了眨眼,声音带着晨醒时分特有的嘶哑:“这下再没有秘密了。”
秦栩君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一个浅浅的吻。
“朕对小菱也没有秘密。小菱对朕也不要有秘密,好吗?”
何元菱坐起身子:“我知道皇上为什么能入梦境了。”
“嗯?”秦栩君不明白。
何元菱将左腕伸出,交叠在秦栩君的左腕之上,脉息与脉息相对,一起跳动。而两只红布发团映在一起,一只鲜艳无比、一只略显黯淡,像是交错了时空的呼应。
“你系了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就是你入群的钥匙。”
五指相扣,秦栩君轻声道:“苍天待朕何其怜恤,竟然将你送到朕的身边。”
何元菱被他感动:“皇上值得。你从小磨难,却从未怨怼,天下该是你的,盛世也该是你的。”
二人依偎在一起。天地万物皆是他们的背景,这般命定的相遇,逃不脱,也不想逃。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仁秀小心翼翼的声音:“皇上……”
秦栩君回过神来,笑道:“仁秀胆子也越来越大了,铃儿未响,他就敢来内寝。”
“莫不是有事?”何元菱敏锐。
她先下床,走到门边:“仁秀公公,可是有事?”
“回皇上,束俊才束大人天没亮就进宫,此该正跪在长信宫外,求见皇上。”
束俊才?
何元菱迅速与秦栩君对望一眼。
他不是昨日第一天上任吗?这一大早来请什么罪?
好歹也是大靖朝未来的驸马爷,跪在宫里岂不是让人笑话。秦栩君还是很要面子的,尤其是束俊才,也是他刻意选拔的人才呢。
秦栩君穿好了衣裳,隔着门吩咐道:“跪在外头像什么样子,让他在廊下等。叫郭展进来伺候。”
仁秀领命而去。秦栩君却迷惑了:“朕看束俊才往日奏折应对,文采飞扬,也不像诚惶诚恐之人,一夜之间,能犯什么大错?”
何元菱想了想,不确定道:“难道和雅珍长公主有关?”
第171章 山雨欲来
金色晨光爬上长信宫宫墙一角时,束俊才被请进了内殿。
秦栩君已更衣洗漱,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少年英姿如朝露一般美好。反观昨日还清朗疏阔的束俊才,却是一脸沉重、忧心忡忡的模样。
何元菱并不在殿内。她回避了,免得束俊才尴尬。此刻的内殿书房,只有秦栩君与束俊才直面,和昨日一样。
“何事,需如此大动干戈?”秦栩君道,“起来说话。”
束俊才却伏倒在地:“臣斗胆,来向皇上求娶雅珍长公主。”
这开门见山的一句,像是在秦栩君头顶炸响一个炸雷,轰得他一时眩晕起来。
他不仅问:“昨日你还……”
“回皇上,昨日已去,向您求娶长公主的,是今日之束俊才。”
束俊才果然斗胆,竟然将皇帝的问话都打断。
秦栩君不由挑眉,望向束俊才的眼神变得冷峻起来:“朕要一个理由。否则,明日之束俊才出尔反尔,朕又该如何处置?”
这犀利的反问似利刃一般。
束俊才身子微微一颤,望着皇帝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渐渐地,视线垂了下去,落到他跟前的金砖之上。
良久,束俊才低声道:“臣自小无父,母亲教诲臣要知廉耻、守信义。可是臣迷于诱惑、失守于欲望。臣自知罪孽深重,唯有求娶长公主,做个负责的男人。”
秦栩君眉头紧锁,一直听到最后一句“做个负责的男人”,方才恍然大悟。
这个束俊才,瞧他办差时的果断机敏,也不像个书呆子,怎么在感情方面就如此迟迟疑疑,求娶雅珍的原因竟然是要负责。
看来昨晚发生了很多事啊。
秦栩君不由佩服起自己那位长姐来。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在束俊才上任的头一天就将他收服?
虽然心中长舒一口气,秦栩君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得太开心。
“朕以为,此乃天作之合。束卿有心求娶,朕自然成全。不过,朕这位长姐,性子和常人不同,朕还是得问过她的意见。”
束俊才被这姐弟两搞得有些头晕。
以今晨长公主的痴缠,她还会不答应吗?而且皇帝陛下昨日不也表现出了这样的意思?怎么今日自己来求
娶,他又要“再议”了?
难道是自己宿醉未醒,还不能敏锐地察觉皇帝的意图?
束俊才也不敢多问。反正他自己打定了主意,既然已与长公主燕好,他就一定要负责到底,将长公主迎娶进门。
他的心头有一桩隐事。
从他渐渐长大,从旁人异样的眼光中猜到自己的身世那一刻起,他就深恨每一个不能对自己行为负责的男人。
今日凌晨时分,他头痛欲裂地醒来,赫然发现自己睡在雅珍长公主的床上。
映入眼帘的是长公主凝脂白玉般的肌肤,一丝遮掩都没有。她娇柔地枕在他身上,见他醒来,一条修长的腿如藤萝般缠上他的腰肢。
他没有经受住诱惑。在长公主如妖如魅的进攻之下,借着酒势的余威,束俊才攻城掠寨,势不可挡。
可事后。他无比羞愧。
如果说酒醉后的一切,还可以解释成无意识的侵略。醒来后的澎湃,却是自己主动为之。
他甚至为自己欢畅的愉悦感到无地自容。
离开长公主府时,束俊才说:“臣会对你负责的。”
长公主却说:“本宫不要你负责。”而后,给他印了一个深深的吻。
此刻,束俊才跪在长信宫内殿书房,面对大靖的皇帝、雅珍长公主的胞弟。他依然感受到唇上的炙热、身体上的臣服、以及内心对自己身体的愤怒。
“臣恭候圣音。”
束俊才退出长信宫时,百味杂陈。
还好,一直到他去到大正殿外广场与诸臣汇合,等着今日的大朝会开启,何元菱都没有出现。否则束俊才会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束俊才大概不会想到,此时此刻,那个记忆力超群的皇帝陛下,正将他的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何元菱听。
何元菱听得张大了嘴巴。
“长公主这是……居然一夜之间就让束大人改变了主意。”
秦栩君笑道:“总算让朕省心了。”
一语双关,何元菱当然听出来了,嗔着捏了捏他手腕间的发团:“我心里只有皇上,皇上就是多操的心,怪谁呢。”
秦栩君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道:“朕也很想负责任……”
“嗯?”
一听何元菱语气不对,秦栩君怕被她拒绝,赶紧又道:“朕也很想小菱能
对朕负责。”
何元菱被他逗笑。
秦栩君对自己的一片心意,真的无可挑剔。如今又是如此坦陈相见的两个人,自己在意的,也不过是那一份自由罢了。
或许,秦栩君也给得?
上朝时间快到了,何元菱将秦栩君送到内殿门口。门外,仁秀、郭展、邰天磊……都在等着秦栩君。
六台大箱子已经捆扎结实,即将跟着秦栩君一起去大正殿。
甚至在皇宫外、更远处,邰天磊安排的秋月街受害商户、以及手握证据准备拦轿鸣冤的李家大小姐,都已在凝神等候。
山雨欲来。
这张网,张开时徐徐不觉,今天终于到了收网的一天,必须迅雷不及掩耳。
何元菱握着秦栩君的手:“皇上且放心去,我等着皇上的捷报。”
“朕成功归来,小菱就会对朕负责了吗?”
何元菱惦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半晌才松开,笑吟吟道:“皇上猜猜,这是什么意思?”
“亲口负责?”秦栩君问。
亲口……还真会猜。
何元菱笑道:“这叫‘吻过’。”
秦栩君顿时会意,笑道:“吻过,亦是稳过。果然好彩头。”
大步前往大正殿的皇帝,踌躇满志,今日份的“吻过”,收得稳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