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何元菱听着,怎么还有些心疼呢?
这是一个早慧的孩子,在用自己与这个世界求存。他深知自己力量微弱,便只能用示弱的方式来自保。
“奴婢眼里的皇帝一点儿都不笨,虽然刚刚开始亲政,难免会有些顾此失彼,但他聪颖好学、精力充沛,奴婢相信假以时日,定会是一代明君。”
雅珍长公主居然收了犀利的眼神,深深地望着她。
半晌才道:“精力充沛……何总管怎么知道的?”
何元菱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但片刻,她立即回过神来,这长公主自己豪放也就算了,怎么看谁都豪放!
顿时脸就红了。
这一脸红,长公主更觉得自己所料非虚。
毕竟何元菱才是一个将满十六的少女,寻常少女哪里听得懂这般隐晦的问话,必得是经了人事,才会脸红心跳啊。
长公主哪里知道,她眼前的这位十六岁少女,其实装着来自异世的见识。
在那个世界里,并不是非要经了人事的姑娘才会听得懂隐晦的笑话。她们可以看任何自己想看的影视作品、文学作品,包括爱情动作片。
这是成年人的自由与权利。
与是否经了人事,完全没有关系。
长公主一时责任感上头,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提点这位投契的何总管。
她声音压得越发低了:“何总管,帝王之爱难以捉摸。眼下看得出对你恩宠正盛,愿意为你尽力争取这破天荒的女总管之职。你就得趁这机会,好好扎稳根基,若能诞得龙子,才是真正放下一颗心。”
何元菱要哭了,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长公主误会了!”她正色道。
“啊?”
“奴婢与皇上清清白白。奴婢就是给皇上当差当得好而已,皇上的确信任奴婢,但奴婢就算当了总管,也只是当差,并非皇帝的后宫嫔妃啊。”
长公主居然很失望:“我这皇帝弟弟,怕不真是个天残吧,都到这份上了,竟然还没有下手,唉,真是跟我太不相像了。”
天残……长公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跟一个十六岁的宝宝说皇帝天残?宝宝的耳朵啊!
好好给你讲讲道理。
何元菱:“奴婢却觉得,皇上只是心系天下,无心男女之情。等他亲政之后,一切顺利安定下来,自然会诞育龙子龙孙。”
雅珍长公主点头:“也对。毕竟以前太笨,虽然现在有点聪明了,也不能操之过急。你给我这皇帝弟弟多提点吧,我倒瞧着你还是个机灵人儿。”
“过奖过奖。奴婢不及皇上万一。”
又是每天收获十几箩筐的废话。雅珍长公主根本没听进去。
她还在琢磨自己休夫的事儿:“我要回府接龙榻去了,总之,皇帝一有空,你立即派人通知我。八月不休夫,九月陡伤悲。”
这迫切的……
何元菱不由多嘴问了一句:“不是说驸马爷是京城难觅的才俊佳婿,当初和公主成亲,羡煞多少京城闺秀。到底哪里不好,长公主殿下嫌弃成这样。”
“唉。”长公主长叹一声,“绣花枕头,你不懂。”
何元菱立刻就懂了好吗?何元菱很聪明的,虽然长着一张稚气的小脸,带颜色的笑话一听就懂。
当然,长公主面前得装不懂。不然她会越讲越颜色。
“原来如此,的确知人知面不知心。”
“唉。”长公主又是一声长叹,“况且本宫心里,还有个人。”
咦,这是什么白月光剧情?长公主心里有人,还娶不回来?
何元菱不好问,免得有打探长公主隐私的嫌疑。
“算了算了,你天天和我那个皇帝弟弟每天共处一室,都不知道卿卿我我,跟你说也是不懂的。娶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很痛苦的。”
雅珍长公主手一挥,廊下的两个侍女立刻跟了上来,其中一个大概真是磕伤了头,走路明显带着点飘。
“等你消息啊。”
“恭送长公主。”
总算把满心哀怨想离婚的长公主给送走了。何元菱长长地舒一口气,拜长公主所赐,在宫里的第二天也是惊心动魄啊。
真是想不到,一个时辰前还恨不得互相掐死对方的两个人,一个时辰后又神奇地凑在一起低声倾诉男女情感问题。
如果这就是何元菱的剧本,还真是一个充满了曲折和悬疑的剧本啊。
回到廊下,仁秀的胖脸明显没有以前慈祥了。
何元菱知道,皇帝要封自己当总管,仁秀就有了心事。
在扳倒成汝培之前,为了彻底收服仁秀,皇帝是给了诱.惑和承诺的。仁秀公公本性善良,只是有些胆小懦弱,眼下皇帝给了自己莫大的荣耀,却让仁秀显得孤寂了。
不能欺负老实人。
这是何元菱心中升起的一句话。诚然,她不能以胜利者的姿态去安慰仁秀,这会显得很虚伪。她只能真诚地跟仁秀说:“仁秀公公,咱们一起陪着皇帝,都要好好的。”
第114章 不能欺负老实人
仁秀做不到无欲无求,但更做不到对何元菱心生怨怼。
他掩住心头的失落,却也不敢看何元菱的眼睛:“这是咱的职责。不管当什么差,都是为了皇上。”
“嗯。”何元菱轻轻应了一声,垂手立在仁秀旁边。
半晌,倒是仁秀觉得这沉默太尴尬,主动开口:“何总管,等你正式有了腰牌手印就要开始当差,宫里这些人事你也不熟,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何元菱心一热,知道仁秀这话说得真诚:“进宫来,能认识仁秀公公,是我的幸运。”
“别这么说。”仁秀终于抬头,胖胖的脸上却有了些忧色,“其实我很担心你,总管这个位子听着诱人,却也烫手。”
何元菱深深地望了一眼仁秀公公。
最初认识仁秀公公时,他还小心翼翼地周旋在少年皇帝和成汝培之间。守着一位失势的主人,他过得亦是艰难的。
“公公说得对。一切都只能尽力而为,看我的造化了。”
仁秀抬头,望了望皇宫上空盘旋的飞鸟,道:“皇上和大臣们正经在长信宫议政,这还是头一次。这长信宫,终于有了皇帝寝宫的模样。”
“公公的担子也更重了。”何元菱道。
仁秀道:“让郭展带人在这里守着吧,我带你把长信宫先看一遍。长信宫是整个皇宫最大的宫殿群,也是宫人最多的一个地方,把长信宫摸熟了,宫里的人事你就算知道了一半。”
这是真心要教她啊。
何元菱诚心诚意地行礼道谢,二人离开廊下。
偏殿内君臣的头一回议事,议了很久。许是彼此都在试探和摸索,话皆不说尽,猜度着各自的意思。
终于到了午膳时间,诸臣们都觉得饥肠辘辘。
他们天不亮就赶进宫等着上朝,到现在已是很长一段时间,这要搁往常,早就火急火燎地催着各自衙门开饭。但今天是在长信宫,且是皇帝第一天上早朝,谁敢提一个“饿”字。
况且皇帝看上去神采奕奕,一点没有想用午膳的意思。
看来这就是往后的日常。皇帝如此勤政,当臣子的加班加点废寝忘食的可能性就很大。所以朝廷重臣,不仅要有过人的学问
,还要有过人的体魄,否则早朝都拖垮你。
好不容易该争的争、该让的让、该拍马屁的拍马屁、该拍桌子的拍桌子,一系列议政常见程序都经历之后,诸臣想,这下可以和皇帝陛下暂别一下了吧……
不。
皇帝大人眼皮微微一抬,又越过众人,望见了一声不吭的谈玉海。
“谈侍郎……”他突然提高声音,“兵部和户部,是没尚书。但你礼部有尚书,徐瑞呢?”
站了一上午,已经疲累不堪的大臣们,突然就来了精神,戒备地望向谈玉海。
徐瑞在哪儿?徐瑞在家里啊。这不是整个朝廷都知道的事儿吗?
皇帝突然问徐瑞,有何用意?
诸人皆望向谈玉海。
谈玉海昨日已得了暗示,知道徐尚书是一定会复职的。只是没想到,眼下朝中重臣济济一堂时,皇帝会突然开这个口。
他有些激动,大声道:“徐尚书在家思过!”
“思过?”秦栩君笑道,“还是他胞弟家奴那事儿?”
程博简立即警觉,这个火怕是要烧到自己头上,赶紧解释:“徐尚书虽是牵连,但他试图为弟弟开脱,却是徇私。故内阁决议,请徐尚书在家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