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即使此次送嫁的都是江湖成名的高手,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剑道封神的西门吹雪,但在史天王看来还不足为惧。
甚至,此次和玉剑公主的联婚能出动西门吹雪,这便已经是一件让史天王十分骄傲且有面子的事情了。
随后,追命让侍女请出了玉剑公主,换乘史天王的接亲海船。
梅惊弦身着一身霞色绣金兰织锦华服,臂上挽着鎏金刺绣浅黄烟纱,面上蒙着轻薄的纱巾,缓缓走上甲板。
纵然他脸上蒙着面纱,但自他甫一露面,白云生的目光便黏在了他的脸上。
梅惊弦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便被一道熟悉的背影所挡。
一撞上西门吹雪那张冷沉的脸孔,白云生的脸便沉了下来,早已伤愈的虎口似乎也隐隐作痛起来。
见此,追命脸上扬起一抹笑,道:“西门吹雪,你在这里守着公主,万不可让旁人冒犯,其他人跟我去船舱,把公主的嫁妆抬出来。”
等这五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充当了一把仆佣担着嫁妆箱子出来,白云生便命人在两艘船之间架上了架桥。
两位侍女执喜灯走在前头开路,梅惊弦随后而上。
架桥不过两人并肩的宽度,低头便是深沉微涌的海水,看似蔚蓝的海面下是一片幽深的阴影。
梅惊弦低头瞥了一眼,脚下登时一软,整个人往一侧倾倒。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的身体扶正。
梅惊弦看了一眼西门吹雪,低低道:“多谢。”
感觉到他手臂间的颤抖,西门吹雪皱着眉盯着他蒙着面纱的面容,在这众目睽睽的时刻,终是一句话也未出口。
白云生在对面道:“公主可要当心哪。”
看他的神情,仿佛下一刻就要亲自过来搀扶梅惊弦过桥一般。
梅惊弦眉头轻皱,收回手臂,目视前方,安安稳稳的过了桥。
晚上,白云生令人做了一桌简单的筵席招待这一送嫁的队伍。
除了西门吹雪外,其余人都已出席。
对于西门吹雪的缺席,没有人觉得意外,就连白云生都并无不悦。
毕竟西门吹雪的性情作风在江湖中并非什么秘密,若是这位一向冷僻无情的剑客出席了这场筵席,他反而要担心这其中有什么古怪了。
没有出席的西门吹雪却并没有如其他人所想的一般待在房间里静思悟剑,而是避开旁人的目光,来到了最大的舱房外。
门外守着的两位侍女看见他已不再同之前那般战战兢兢,对视一眼后对他轻施一礼,无声的离开了。
西门吹雪抬手敲门,不防房门轻巧又未曾落锁,手上刚一触及,虚掩的房门边自动往里开了。
梅惊弦的声音传出来,“我待会儿会吃的,你们去休息吧。”
西门吹雪一眼便看见他背对着门口倚站在窗前,桌上的饭菜纹丝不动。
片刻听不见回音,梅惊弦顿觉不对,转头正对上西门吹雪沉静的面容。
“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进了屋,站在他身侧,低眸静静望着他,“白日的时候,你怎么了?”
梅惊弦眸光微闪,转过身仰望窗外夜空中那一轮如眉似弓的皎白弯月。
“无事,不过晕船罢了。”
再次听到这个答案,西门吹雪眉头一皱,声音沉了两分,“惊弦,你可是惧水?”
“……我也不知道。”梅惊弦苦笑一声,双手往窗台上一放,怔然的望着夜色下仿佛平静无比的海面。
西门吹雪默然,已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梅惊弦凝望着无边的海水,眼底晦暗无比,片刻后,双唇动了动,声音低得仿佛呢喃,“西门吹雪,你看这海多可怕,到处都是水,里面还有吃人的大鱼。人要是掉进去,抓不到凭依之物,就会一直往下陷,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手脚会变得沉重无力,海水从双耳和口鼻涌进去,整个人就好似爆炸般痛苦。即使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也不过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亡逐渐临近……之后,便会成为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一直一直往下沉,沦为一具白骨,永远躺在海底……”
那仿佛无望而痛楚的话语传入耳里,西门吹雪心下一紧,下意识扶住了眼前人的肩。
西门吹雪追求剑道多年,一直心无旁骛,执剑在手,御剑于心,世间无所畏惧之物。
因而他无法理解那些沉寂于虚幻的恐惧、从而心存迷障无法脱离之人,以往若遇上这等人,便连一个目光都吝惜付与。
可当这人换成梅惊弦,他心中便只余不忍。
感受到手下的颤抖,他将对方揽入怀中,声音沉重而滞涩,低低道:“这一趟……你不该来的。”
梅惊弦低眸敛目,飞扬清和的双凤眼陷入阴影之中,轻轻叹了口气,“可我已经来了。”
西门吹雪眉头紧锁,默然不语。
两人相交甚深,彼此都深知对方的心性为人。
梅惊弦既答应了六扇门的请求走这一趟,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让他半道回返。
正如当初梅惊弦没有阻止西门吹雪前往紫禁之巅赴约,如今西门吹雪也不会说出让他就此退出不再参与此事的话来。
两人沉默片刻,梅惊弦的心绪逐渐平复。
他这才反应过来彼此之间的姿势似乎有些过于亲近了,正想着该怎么不着痕迹的脱开肩膀上搭的那只手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了。
“这一趟,你不该来。”西门吹雪道:“而你来了,我便也来对了。”
梅惊弦抬头,看到对方沉暗的面容透出两分执定,不由有些懊恼自己不该说出那些有的没的。
不管西门吹雪的话中之意指向为何,他都不打算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
这片海给他带来了足够大的冲击,过往种种再一次呈现在眼前,那些以为蒙尘其实仍旧鲜明而刺目的回忆历历在目,将他压入那深深的海底深渊无法自拔,又怎敢再奢求其他?
得到后再失去的痛楚足以铭刻于心,痛彻心扉,这种事情,只有一次便够了。
若从不曾追求,那便无从得到,更无所谓失去了。
人生之苦,只因求不得,既如此,那什么都不求便是最好。
第89章 花与剑(5月3号请假)……
梅惊弦仿佛没听见西门吹雪那句话,淡笑道:“说来不过是我一时心生忧怖罢了,西门庄主无须挂怀。”
说话间,他径自转身走向一旁的矮几,顺势脱离了搭在肩上的那只手。
西门吹雪沉默一下,沉声道:“无论你心中作何想,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发生何事,但凡你有所需,尽可诉诸于我,我必全力以赴之。”
梅惊弦心中重重一跳。
他垂眸敛目,强行压下心中那骤然而生叫嚣不止的奢念,唇角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不想我方才一番胡言乱语,竟惹得西门庄主如此挂怀,倒是我的不是。”
没等西门吹雪开口,他接着道:“其实此事倒也不算严重,那史天王即使再神通广大也还是一介凡人,总不能上天入海如履平地,我们也不可能在这茫茫海上就和他交起手来。而只要到了对方的地盘,脚下落到了实处,远离了这一望不到边的海水,我便也没什么妨碍了。”
西门吹雪听他随口之间就将自己话语重点转移,眉头当即一皱。
当看到梅惊弦躲闪的眼神时,心中不悦又转为无奈。
他的视线转到桌上尚余几分余温的饭菜上,转开了话题,“这么晚了,还没用晚饭吗?”
思及方才推开房门之时梅惊弦脱口而出的话语,他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一听这话,梅惊弦登时有两分心虚,“啊,还没有。”
实则这两日自上了船,他的胃口就一直不好,东西往往没吃两口就全吐了。
与其这样费力又费时的吃了又吐,还不如什么都不吃。
梅惊弦心知肚明自己这是心病,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因而也没想过说出来惹人忧心。
西门吹雪看着他,忽然道:“巧得很,我也没用,不如一起吧。”
他这要求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梅惊弦自然不好拒绝,只好笑着点头,“好。”
两人沉默着同桌吃饭,西门吹雪今晚入门后的一言一语都暗藏深意,仿佛要打破他们之间的某种无形的屏障一般,所以在两人面对面坐下后,梅惊弦面上一派自若,心中却下意识的便竖起了防备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