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船都上了,还能如何?
梅惊弦苦笑一声,以手掩面。
……熬到船靠岸吧。
陆小凤拉起鱼线,尾端的鱼钩上已然坠了一尾白鱼。
他取下白鱼,扔到旁边的桶里。
楚留香已在甲板上架起了架子,上面正烤着几只海鱼,浓浓的焦香在海风中飘散,勾得人口齿生津。
追命吸了吸鼻子,赞道:“好香啊,想不到楚香帅还有怎么一手本事。”
胡铁花咧嘴一笑,“老臭虫在海上漂了好些年,就这一手拿得出手了。”
“谬赞谬赞。”楚留香手上忙活不停,一边在烤鱼上洒各种佐料,一边道:“论说烤鱼,我这手艺只能算是一般,我有一位朋友,他的烤鱼才当真是一绝,只要吃过他烤的鱼,那就再也吃不下旁人烤的鱼了。”
听了他的话,胡铁花立刻道:“既然你吃不下,那就别吃了,你那份我来帮你吃。”
楚留香笑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烤的鱼,你竟不想让我自己尝一口。”
话是这么说,但鱼烤好后,他第一个就给胡铁花拿了一条。
甲板上几人拿着鱼,吃得满嘴鲜香,胡铁花和追命更是一人一坛子酒喝上了。
陆小凤嘴上啃着鱼,还不忘在船舱里的梅惊弦,“这海鱼鲜美,又得赖于楚香帅的一番好手艺,烤得又香又嫩,美味可口,不如叫公主出来一起品尝一番?”
陆小凤想着梅惊弦一贯好吃,这鱼香味浓,那味道怕是早就传进船舱里了。
梅惊弦扮女人本就辛苦,此刻若连美食都不能品尝,而只能躲在船舱里看着他们享用,未免也太可怜了。
反正这床上除了舵手外就他们几个人外加两个陪嫁侍女,人少嘴严,即使玉剑公主和他们混在一起吃鱼,也不怕传出什么不好的闲话。
追命却另有想法。
梅惊弦扮的玉剑公主虽然国色天香美貌倾城,内里却到底是个大男人,平时不远不近的处着还好,若太过亲近了,这粗枝大叶的胡铁花不说,楚留香却是个胆大心细的,难免不会被对方看出什么不对来。
追命这阵子虽与楚留香处得不错,也敬佩对方的为人,但他们到底一个捕快一个盗贼,因而心中便下意识的留了几分底。
再者,男扮女装传出去不是什么好名声,梅惊弦应请而助,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追命也想要为他的声誉多考虑几分,将关于此事的知情人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因此他立刻回绝了陆小凤的提议,“公主即将成婚,不好与我们这几个外男混在一处。”
陆小凤见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楚留香与胡铁花,登时意会,摇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公主没口福咯。”
西门吹雪站在船头,衣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背对众人,身影带着一股子冷肃深沉,后面再热闹,仿佛都与他沾染不上半分一般。
楚留香取了两条烤鱼放到盘子里,走到他身边,将盘子往前一递,“西门庄主,请。”
西门吹雪一顿,接过盘子,“多谢。”
他看了眼手上冒着热气焦香四溢的烤鱼,脚步一转,往船舱而去。
陆小凤看他的身影经过,随口问道:“西门吹雪,你干什么去啊?”
对方不作回答,很快消失在了拐角。
陆小凤轻哼一声,“不说我也知道。”
西门吹雪离去的方向是船上最大的一处舱房,也正是玉剑公主的房间。
楚留香下意识的去看追命。
方才还说着“公主即将成婚不好与外男混在一处”的追命大捕头正美滋滋的喝着酒,仿佛并未留意西门吹雪的去向。
楚留香顿时了悟。
以追命身为名捕的敏锐,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西门吹雪与玉剑公主之间的不同寻常。
不过那清傲而果敢的女子即将为一方百姓的安宁而放弃心爱之人,去委身于一个大猩猩般的海盗,如此可怜而可敬,又如何让人忍心去打扰她与心上人所剩无多的相处时光呢。
他想到那一对般配的男女日后将一南一北天各一方,或许此生都再难相见,不由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惋惜的叹息。
“可怜而可敬”的梅惊弦此刻正专心的啃着烤鱼,还不忘点评道:“这鱼外焦里嫩,鲜嫩爽滑,肉质比河鱼劲道鲜美,好吃。”
他精神好了些,眼眸流转间精神奕奕,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看不出半分之前的失魂落魄,因着吃到了喜欢的食物,狭长的双凤眼中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光彩。
西门吹雪见此不由心神微松,“你既爱海鱼,那便让厨房多做一些。”
而等他离开后,梅惊弦面色猝然一变,飞快拉出床底下的痰盂,扶着墙直将刚入腹的鱼肉吐了个精光。
许久后,直到呕出了酸水,他才白着脸倒了杯茶水漱口,随即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耳边听着海鸥的鸣叫与海浪的拍打声,无神的双眼直直的望着木质的舱顶发呆。
第88章 花与剑
第二日中午,史天王一方接亲的船队出现在海上。
十多艘制式相同的三桅船,装饰着红绸喜联等物,连船上的船夫舵手都穿上了喜庆的红衣。
当前的船头上还站着一个白云生,穿的还是那一身白衣,成为这一片红色中最醒目的存在。
而送嫁的船上,同样醒目的也是一身雪白衣裳的西门吹雪。
白云生一看见他,立刻想起了之前在金镜湖上吃的亏,不由面色一变。
两方行船逐渐靠近,由追命上去交涉。
白云生的目光一一扫过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楚留香及胡铁花等人,似笑非笑道:“追命捕头,你们这送亲的人似乎多了些。”
“怎么会多呢?”追命打哈哈道:“加上公主,这整艘船上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个。”
除了梅惊弦与他们这五个送嫁的护卫,再加上两个陪嫁侍女与两个船夫舵手,他们这艘船恰为十人之数。
公主出嫁,本不该是如此寒酸的规制,但无论史天王给自己取了个多么响亮的名号,归根结底都是个海寇,海寇的地盘,又有几个人敢轻易涉足?
再者梅惊弦等人此行明为和亲,暗中却另有计划,人手带得太多到时候行事也便多了掣肘,于是最后只定下了这么几人。
当然,明面上的说辞是公主不忍旁人陪着自己远离故土到海上去过漂泊的日子,也是此次出嫁便只带了两个陪嫁的侍女,而这船上的其余人等在婚礼完成后都是要回岸上的。
白云生轻笑一声,刷的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可你这几个人,都顶的上上百个人了。”
“公主身份尊贵,此行又是为社稷之安宁而挺身而出,事关重大,圣上与朝中文武都十分看重此事,我们的任务自然是要保证公主能安安稳稳的到达史大帅的地盘上,平平安安的与史大帅拜堂成婚。”追命看着粗放,话语间也是打了一口好官腔。
话落,他又瞥了一眼白云生,轻飘飘的道:“再说了,此次的送嫁名单史大帅不是早就收到了吗?白将军还请把心放回肚子里,此行我们若有妄动的话,史大帅一怒之下挥军入岸,遭殃的是沿海的百姓,这点轻重我们还是分得清的。毕竟我吃官粮多年,可吃不惯这海上的鱼腥味儿,要是惹出大祸从而导致圣上降罪,我可没有如白将军一般漂泊海上居无定所的勇气。”
他噼里啪啦的说完一大番话,字里行间夹枪带棒,透着十足的鄙薄与厌憎。
白云生却放下了心,“追命捕头说笑了。”
自从定下了婚期后,史大帅便安排了手下的人马时刻警备着。
而这几位送嫁的都是江湖上名声俱佳的人物,依他们的品行为人,是绝对不可能枉顾边岸百姓的安危而做出不明智的举动的。
白云生之所以下了这样的一番论断,究其原因是他同许多人一般,不认为这世上有人能轻易就杀死史天王。
因为史天王不止一个,而是有七个,但凡出手的人杀死了其中一个,隐藏在其中的真正的史天王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击,并号令人手将对方围杀致死。
纵然对方侥幸能脱出重围,可在这广袤且暗藏凶险的海上,还有谁能比在此盘踞多年的史天王更熟悉呢?
以上种种便是史天王多年来一直无人能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