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这么重,别回家没几天就死了吧?”
李敬之道:“放心,没上头的令,哪敢打死人,用的硬板子,回家歇两天就好了。”另一边,他已经差人将霍韬架着朝宫门外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硬板子的二十下,也有的他吃苦头了,刚才我可没让人留情,算是帮你报了早上的仇。”说着,他故意的向我眨了一眼。
这么一听,心里头又舒服了很多,看来做一个锦衣卫也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晨曦的阳光出来了,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十字的光晕,陆陆续续的官员开始从太和殿里出来,不同于朝上的肃穆凝重,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一样的表情,其中更有人被三五成群簇拥着出来。
那簇拥在中间的老者明显是类似领头的模样,又听他们称呼张大人,我猜测是首辅张璁了。而锦衣卫向来只管拿人,听皇上的意思,这样的党派附庸于我们是很忌讳的。
现在辰时,是官员们下了早朝去往各自府衙办公的时间,我与敬之也准备回去,但中途有太监来报,将他召去了北镇抚司,剩下我一人从皇宫里独自回去。
就在这时,身旁撞上一个人影,“诶呦!”
我停下脚步,发现对方是个仪表堂堂的长须官员,他有些慌乱,但仍不失礼的朝我作了一辑,“是在下的不是了。”
我也还礼:“误会而已,也是在下的不是。”我仔细打量才发觉这人很是眼熟,突然间想起他就是方才朝上霍韬要弹劾的夏言。
“夏大人这般行色匆匆可是有何要紧之事?正好我回南镇抚司,与你行人司也算同路。”我主动招呼他道。
“不了,不了,今日怕是不得同路了,改日吧。”没等再多寒暄几句,夏言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似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他这么急着去哪儿,赶着回家吃饭吗?看着夏言跑起来飞快的身影,我心中充满疑惑。
然而这样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背后一声大喝:“站住!”
我回过头去,那一刻简直令我目瞪口呆,一群身着官服,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官们现在全部卷起了袖子与襟袍,不顾一切的朝这边跑来,那脸上写满的愤怒表情,仿佛是吃人的野兽,要撕碎前面的一切。
“站住!抓住他!”
我不知道面前的这一切是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思考太多他们是冲着谁去的,因为那刻我的脑子里也只剩下了跑这个字。
到底是做锦衣卫的,我这具身体的体能比一般人还是要强很多,不多会儿,便赶上了前面的夏言。
“他们追的是我,兄台何故要跑?”夏言喘了口气,没有停下步子。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他们那么凶恶的追来,想着跟你一起跑了,话说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还不是张璁等人。”他大口呼气,“今儿早上皇上打了霍韬的板子,他们不服气,仗着在朝上辩不过我,就想着在左顺门治我。”
明代官员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那锦衣卫不管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现在我自己就是锦衣卫。
“可以呀,陆大人现在就可以管,在下定感激不尽。”夏言边跑边看着我的眼里含有深深的期盼与真情。
“额···只怕现在我有这个心,没这个力。”我回头看了眼身后那波彪悍的人,内心再次祈祷不要被抓住。
“站住!抓住他们,还有那个早上负责打板子的,也别让他溜了!”很好,我现在终于有了逃跑的理由。
只是在这打岔的片刻功夫,我又一次迎面撞上了个人,“诶呦,没长眼睛呐!”
今天真是好巧不巧,不是人撞我,就是我撞人。我赶紧刹住脚步,低头一看,好乖乖,冤家路窄!严公子!
然而时间没有给我太多思考的空间,后面的家伙们正穷追不舍的跑上来,我只能在祈祷严公子好自为之并没有看到我的情况下溜之大吉。
“你刚才怎么落后面了?”
“没什么,一点障碍物而已。”我追上了夏言,并且还在一路往前跑。
“恩师,这边!”突然,拐角处有个人影拉住了我们,我和夏言立马钻了进去,现在我们三个人靠着一旁槐树的遮挡,紧贴墙壁,屏气凝神,等到旁边一堆杂乱的脚步声带起风呼啸而去时,我们才都松了一口气。
“可算躲过去了。”夏言毕竟比不得我年轻,刚才的一番逃跑让他已经用光了力气,现在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歇息。
“他是?锦衣卫?”一张极其年轻斯文的脸现在正带着茫然的表情看向我。
“锦衣卫佥事,陆炳,陆大人。”夏言累的坐在地上没精力介绍,直接答道。
“哦,原来您就是锦衣卫的陆大人,在下杨博,早有耳闻大人,今日一见幸会幸会。”他朝我鞠了一躬,很是客气。
“杨大人客气客气。”我也学着回了一礼。然而心中却想着那严世番不知如何了,若是那帮人没注意,一人一脚的踩上去,严公子那身板可吃得消。
“我这学生,自从及了第就没待过一天京师,又是被调到盩啡,又是被迁到长安,半月前我奏疏圣上,刚被召回,所以不曾识得陆大人,还望见谅。”
“夏大人着实客气了,谈什么见谅不见谅,刚才若非杨大人相助,我们还不知得跑到何时呢。”
“今日是暂且躲过去了,但那波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日后如何恩师可曾想好?”
夏言拭了把额头的汗,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骑驴看唱本吧,只要圣上的心还在我们这边,我们就没什么好怕的,我就不信,张璁他还能在内阁里翻了天。”
后来我回到了镇抚司将这些事情说给敬之听时,他很是轻飘飘的一笑而过,“这种事情,你下次还是少参与,随那波人斗得你死我活,与我等何干。”
而关于左顺门的说法,我也后来渐渐的了解,其实就是明朝官员私底下打架斗殴的地方,连皇帝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锦衣卫就更加懒得去管,所以那天,我原来是见证了一场堪比马拉松的赛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节杨博小天使出现啦,话说明朝的文官一言不合就打人斗殴的事情还真有,所以不可小觑文官团们的战斗力,是很彪悍的。
第7章 诏狱
随着霍大人挨板子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半个月,或许是这半个月来太过消停,又或许是屁股上的伤口结了痂,总之,在隔着上一段风波后,朝廷里又起了浪。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在南镇抚司的衙门里处理着一些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如城东的墙壁修理管道疏通,城北的偷儿跑了三月未曾追捕,或者下到地方官员的进京安排,还是高丽使节的朝贡马车,这些零零散散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真不敢相信明朝的锦衣卫还管这些,我又想起前世里那些动不动飞檐走壁,刀光剑影所描绘的剧情,然而现实却是,一个集仪仗,城管,交通,派出所,情报局于一体的神奇机构。
所以当李敬之带着那位同知大人过来的时候,我还趴在案上埋头理着谁家猫儿走丢了的事情。
“出事了!”
拍在案上的一纸文令将我从座上惊醒。那上面用朱笔圈着一个十分显眼的名字:“薛侃?”
“薛侃,潮州府人,正德十二年进士,后丁忧离官,嘉靖七年起补故官,现为行人司司正,”面前的人将这些信息一字不落的记述清楚后,又不忘补了一句:“当然,以上一切只存在于一个时辰前。”
这番信息的搜寻,让我顿时对面前这位同知大人,产生了一种五体投地的佩服,瞧瞧,什么是情报局,这才是情报局!
“三天!就三天时间!务必查清这个人的幕后主使!”他一掌压在了桌案上。
“三天?”我难以置信。
“只有三天。”同知大人面无表情,不会改变分毫立场。
“案件理查少说也得五个工作日吧,这三天能做什么——”
他打断了我的话,淡淡的吐出几个字:“圣上的意思!”
我一时哑然。
“顾大人放心,三天时间,我等一定不负所望,找出幕后主使。”关键时刻,敬之解围。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记住三天必须要有答复,不管用什么方法。”然后他又舒了口气,连着语气也变缓慢了,“现指挥使陈大人不在京,还希望兄弟们争口气,别丢了都尉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