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摆手不再去谈,“好了,这也不是该你操心的事情,倒是上回你让我写给杨博的信有了回复,正好夏言近来打算招他回京,届时你要见见他吗?”
这话说的,我忍不住侧目好奇的盯着他许久,“看不出来,上了年纪的人脾气真的会变,陆炳,你以前也不是这般好说话的。”
果然,我话落,他脸色一沉,“那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
杨博回来的那天,我让陆炳拿出了他昔年里寄存的烟火,打算一起去城外放。
可也许是时间太久的原因,那些被陆炳丢在镇府司里的烟火受了潮,一直没点起来。
我失望的道:“好不容易准备放一次烟火,没想到白忙一场。”
杨博安慰道:“无妨,下次若有机会还可以的。”
“下次是何时?偏生那家伙又是个倔脾气的主,等他再开窍一次,估计猴年马月了。”我对着陆炳撇嘴。
杨博听得一顿,沉默没有说话。我又看见陆炳朝我蹙了蹙眉才反应是自己又说错话了,毕竟在杨博心里,陆炳还是过去的陆炳吧。
回到城内,我又想着烟火没放成,但总要请他吃饭的,算还了他前几次的情谊,但被他百般客气推脱。
一时,堵在望江楼前,跑堂的眼珠子就在我们身上转来转去,也不知该不该招呼进去。
正巧此刻,身后的酒楼里出来一群人,他们衣着华贵,个个似世家公子模样,有说有笑的好像在谈论什么。
“恭喜曾兄寻获至宝,这回若能一博首辅大人好感,那抱得美人归怕是指日可待。”
“不但如此,首辅大人的乘龙快婿,前途无量,他日曾兄若得势,莫忘了我等才好。”
“好说好说,借诸位吉言,看我明日登门拜访,届时若能得偿所愿,自然忘不了诸位。”
这时,有人用扇子点了点我们,傲慢道:“闪一边,闪一边!”
我见这群纨绔子弟,真是平日被宠坏了,也不知在和谁说话。
陆炳不屑的掸开扇子,那人见状,神色不快欲要发作,却被身旁的人拉住了,也许是见陆炳的气势不像好惹,又也许是见我们的穿着不凡,总之也没有太过计较。
而那被簇拥在中间的人从头到尾都不曾停下脚步发现,直到目送门口的一顶顶软轿,一驾驾马车离去,杨博才出口道:“是他?曾公子。”
“陕西总督之子曾淳吗?官威倒是比他父亲还大。”陆炳摇头。
“所以这就是要娶夏兰泽的人?”他们俩齐齐看向我,我一耸肩:“好吧,我承认我的关注点和你们不一样。”
我推了推杨博确认的问道;“他们刚才是不是在说明日要去拜会首辅?”
“嗯。”
“是不是说找到什么宝贝了,还是带什么礼了?”
“嗯。”
“那是什么呢?莫非徐北的千里江山图?”
“陆夫人何故如此看我,我又不知道。”杨博被我盯得不好意思,碍于陆炳在场,他只得别开目光。
“你不是嗯来嗯去,就是不知道。再这样下去,煮熟的鸭子都要飞了!”我没好气道。
然后又推了推陆炳,让他开口:“杨大人建功立业固然重要,但终生大事也不可耽误呢。”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这家伙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只得开门见山道:“论关系,你可是夏言的第一个学生,要说东床快婿哪里轮到姓曾的那小子,当初他在牢里蹲着的时候可是你陪着他的,如今做了首辅一群有的没的都赶着去巴结,你要再不主动些只怕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一通说完,杨博愣愣的张着嘴,半晌他支支吾吾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我连孩子都打酱油了,你也该加把劲了,惟约。”说完,我又察觉到无意触碰了某些敏感的情绪,顿时软下语气,带着半期许半劝慰那样说道:“其实,你早些成了家,我们都会为你开心的,阿炳也会的。”最后一句,像是过往的我,说的很轻。
“杨大人若有此意,明日我愿去与夏大人说,在下做保,成此良缘佳话,岂不美哉。”陆炳也道。
杨博这回没有说话,垂着眸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他抬起眼轻轻一笑,似乎将万种情绪都藏盖了下去,道:“不劳烦陆大人了,明日在下便去拜会恩师府上,今日多谢提点。”
我松了口气,“这样就好,明日你要多备些礼,对了,想想平日里夏小姐喜欢什么也顺道带些,她那么钟意你,肯定会高兴的。”
杨博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淡淡的笑着,最后是陆炳拉过我,示意不用再说了。
但虽说如此了,我还是放心不下,两日后又找了徐北过来。
他匆匆赶来,声音一路从外头传进,“姑奶奶,我现在很忙的,你这是又有什么事了?”
“你忙什么?跟着严世蕃一天到晚出鬼主意?”
“这话说的,现在整个京城的字画圈都是我一手供货,我能不忙嘛?”
“哟哟,这才几日你的业务又拓展了?当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呀。”
他摸着鼻子笑笑,“那是,也不看看我是做什么的。”
“行了,不和你贫了,今天找你来是有事问你,上回你说的那幅千里江山图,你跟我说实话,是真迹吗?”
“我拿我的良心发誓,百分百宋代王希孟的原笔真迹。”
他这难得认真的口吻,听得我也有点相信了,一啧嘴道,“如此说来,你是真卖给那曾家的公子了?”
“对呀,怎么了?”
“现在还能拿回来吗?”
“怎么,这是有人想中途抬价?他舍得出多少银子?”徐北奸滑的问道。
“不是别人,是我,我买下来如何?”
“你?姑奶奶,你就别拿我取乐了。”
“不是玩笑,你去问曾公子赎回来,这钱我出,行了吧?”
“这是为什么?”徐北奇怪的看着我。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见不得夏小姐和姓曾的凑一对,不可以吗?”
徐北顿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一般自己过得不幸福的女人都不会想别人得到幸福,你这是打算拆尽天下鸳鸯吗?”
“随你怎么想,反正就问你这事行不行?”
徐北一摊手道:“不好意思,爱莫能助。”
“为什么?”
“如今这幅画不出所料,该是到了夏首辅手上,你教我如何收回?”
我一愣,无奈坐回了椅子上,徐北见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宽慰道:“一幅画而已,兴许人家不一定能成呢?”
我皱眉,想了许久,在徐北离去前,我突然不由自主的出口问道:“你真的只是卖画这么简单吗?”
徐北停了一下,转头打开扇子一笑:“不可说,不可说!”
然而,就在徐北的话使我惶惶不安时,屋檐下常年挂着的那金丝笼里的云雀却不知何故,在下午突然暴毙了。
天色暮晚的时候,一大片阴云密布而来,大雨倾盆而下,夜半的一声雷鸣,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屋外的风雨拍打着窗柩,闪电撕裂天空,照射出屋内的滴漏铜壶,已是午夜子时了。
过了一会,房门被轻轻推开,我知道是他回来了,自从我搬到了另一厢房后,他还是会每晚来看看我。
但不知为何,今晚的风雨大作却让我格外的不安。在他替我掖好被角后就要离去,我却一下子抱住了他。
陆炳一怔,我道:“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好可怕,好可怕,我梦见,夏言,他浑身是血的来找我们。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真的害怕。”
他拍拍我的背安抚着我:“梦而已,没什么。”
“不是,今天下午徐北也来了,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你说,我们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我抱紧了他,将头在怀里埋得更深了。
“就算真的做错了,还有我呢,莫怕。”
是呢,还有他呢,他又回来晚了,他近来一次次的都要到深夜才回来,嘉靖都去了西苑修仙,宫里真的有这么忙吗?
“陆炳,你是不是也有事情瞒我?”
我在黑夜里等待他的回答,可是他始终没有说话,又是一声惊雷,我吓得抖了一下,他赶忙拍了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