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个事,我要了两个糖包子。
你回信的时候别急着说我,我保证就吃这一回糖馅的。
等你回了,有你看着,我肯定安安分分的。
吃饱后慢悠悠走回家,偶然间抬头间看见青黄色的叶子就变成了深绿色。
你说说,你这才走几天呀,都从春到夏了。
我想着这叶子的事情,一个没注意,踩到一个空石板,泥水溅了一身。
东边据说要盖个商场,沙石和水泥一车一车往那边运,石板路都被压坏了,下雨天一踩就是一脚泥。
不过幸好今天穿的是耐脏的黑色长裤,回去打上肥皂,揉搓几下,倒也没留下明显的痕迹,不然就可惜了一条好裤子。
你总说要把衣服拧干晒,说这样干的快。
可是我们守着这院子,也不赶时间,为什么要拧干呢?
当然啦,我也就是说一说,该拧干还是拧的,毕竟时间不缺,但好裤子也就两三条。
我把裤子晾在院子里,等它慢慢干。
旺财也不知道从哪出来,蹲在地上认真看裤子落下的水滴。
他前些天犯了错,这些天很是乖觉,倒叫我不好说。
昨天旺财捉老鼠的时候没注意,打翻了上面的相框。
相框镜片碎了一地,所幸照片没被划坏,旺财这老家伙也没受伤。
你别生气,也别担心。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商场选一个合适的相框。
话说回来,我觉得你现在倒是比照片里你年轻时候的模样更要好看些。
你年轻时候眼睛大大的,睫毛弯弯的,眉宇间却清清冷冷的,叫人想要亲近又有些胆怯。我至今依旧迷恋你少年时的模样,像极了初夏时节沾了露水的莲。
现在你头发白了,脸上也多了皱纹,经历了这么多,眼神却澄澈,比以前更多了一些温柔和坚定,却不像花了,更像是一颗树。我依旧也迷恋你的模样,更多的却是疼惜,想要抱抱你。
你肯定又要嫌我肉麻。
可着哪是肉麻?这都是我想说给你听的一辈子。
等等,外面又下雨了。我得赶紧去收裤子。
你记得,要早点回来。
苏小姐的赵先生
农历五月十八日写于可辞院
第67章 第六个故事
亲爱的赵先生:
怎么开始喜欢回忆起过去的事?
看来,你呀,也是老了。
院子里的那几株兰花你要好好照顾,下雨天的时候记得把它们搬到房间里面。
我知道你一直记着的,你对我的事情一向上心。
下雨天的时候,记得收衣服,记得关窗,记得穿衣。
你不是喜欢看新闻联播吗?早10分钟打开电视,新闻联播前有一段天气预报,你抽空看看。就算是不看,打开电视,也显得家里晚上热闹些,你一个人在家,难免寂寞。
知道不该吃糖馅的包子,就不要像小孩一样不听劝,我可不想刚回来放下行李就得陪你去看医生。
你不要嫌我烦,我只是想着你能陪我久一些。
我们慢些走,日子还长着。
家里厨房放碗筷上面的柜子里有一袋黄豆,要是馋了,想喝豆汁儿,可以自己试着做。要是自己不愿意,懒得动,那就等我回来。
和旺财好好相处。他和你一般年岁,陪着你走过不少年头,也算是你的老伙计。
照片打翻了也没事,底片咱们都留着呢,再冲洗出来总是可以的。
我就知道你一说到相片这事就得扯到咱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念念叨叨的,念念叨叨的,念了几十年还不够,连写信都要把这事说一通。
你总说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救了你,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得以身相许。
可我心里很清楚,你扯的这些话,只是年轻男孩对年轻女孩见色起意的漂亮借口。
我出现在礼堂门口也并不是意外,是特意在等着你们来。话剧社拍戏不是借口,也是确有其事。
年轻的时候我喜欢莎士比亚,常常会一个人坐在礼堂的角落里,脑海里闪过的全是莎士比亚戏剧的旁白。
那天你来时,其实算是是不速之客。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礼堂待了一整晚,你进来的时候刚好打断我脑海里哈姆雷特“生存还是毁灭”的独白。
来的可真是不合时宜!我这样想着,睁开眼睛想看看是那个倒霉蛋。
只见一个一米八的男孩子,长得也挺阳光正气的,动作却鬼鬼祟祟的,先在门口站了会,接着穿过一排排的座位,走到礼堂的后台。
大概小半个小时,人就出来了,背也挺直了,脸上的神色放松了不少,从出口离开,还忘记把门关上。
我觉得从门外进来的光有些刺眼,就站起来想把门关上,结果视线一落在锁孔,就发现你动的手脚
我猜你一定会好奇我是怎样发现的。
毕竟你做的手脚那样隐蔽,那样的,嗯...“下九流”?
这也算是一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我虽然是苏家大小姐。可是从小喜欢的,却也不是多高大上的东西。
家里我这一辈就一个女孩子,也是宠着我,随我自由生长。
我也玩过泥巴,爬过树,掏过鸟窝,拿着根沾了糖的树枝会去捅蚂蚁窝,完全就是一个小男孩的个性。直到长大一点,我父亲下狠心管的严些了,我也懂事了,才慢慢的变得文静些。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甩开那些跟着的人,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的从东边墙角的狗洞钻出去。
东边墙临街,从狗洞出来后就能看见一个很新奇的世界,起码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很新奇的。
那个世界里的人穿着布鞋,穿着粗衣,他们大声吆喝,却从不觉得自己失礼,撸起袖子和裤腿喝茶,也不觉自己有失体统。
我看见留着长辫,穿着长衫,脚蹬布鞋的人,提着一个茶壶从街头走到街尾,逢人便说自己是个王爷;还看见头发花白,支着小摊蹲在街角,画糖画的老人。
糖画栩栩如生,在阳光下折射出亮光,我没忍住,给了一个大洋。
他脸上又惊又喜,环顾周围,然后赶紧将大洋收起,揣进怀里,把我拉近身边,告诉我说:“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见财起意的。要把钱收好,不要随便拿出来。”
可当我点点头,听进了他说的话,对他说:“那你把大洋给我,我把它收好,不再拿出来使。”
他就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奇怪,塞给我一把糖画,接着就凶巴巴的赶我走。
我想这倒也无所谓,反正家里还有一抽屉,大洋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现在想想,我当时也是天真不知人间疾苦。
我沿着街角走,看见一个磨钥匙的
他一个人安静坐在屋角的阴影里,孤零零的的磨着他的钥匙。
我走上前,也在他的旁边坐下,分了他一根糖画,看着他磨了一整天的钥匙。
第二天跟着我的那些人有了防备,这次没那么容易逃出来。
我就爬山西南角的大槐树藏在树冠了,等到周围都没有人了,从大槐树下滑下来,沿着墙边悄悄默默地走到西侧门,从侧门溜了出去。
西侧们到东边大街,我走了很久,又到了那个锁匠旁边,坐下,看他做生意。
他今天摊位热闹了些不少,有不少来关照的。其中有一个西装笔挺的人,拿着一个钥匙模子过来,让他帮忙看着模子做一把钥匙,言语间很是客气,给的价钱也不低。
可磨钥匙的人接过模子,很是认真的看了看,接着就摆摆手说他能力不够,接不了这个精细的活儿。
穿西装的人倒也没说什么,拿着模子就走了。
他又继续磨他的钥匙。
我觉得好奇,也看了模子一眼,虽是个门外汉,但也看出那模子式样简单,就问他:“为什么不接?”
他头也不抬,训斥我:“小孩子懂些什么?”
我不接话,撑着下巴,拿着根木棍在地上滑来滑去,树枝和粗糙地面相互摩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磨钥匙的人瞪了我一眼。
我乖巧扔掉树枝,继续安静坐好。
他或许对我的表现满意,拿起钥匙对着光打量了一下,又继续低头磨,总算是肯开尊口:“你看看那个人,西装是永安百货最新的款式,脚上的皮鞋没有沾上一点的灰,指甲干净,手指沾了墨水,一看就是个有钱的文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