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CP完结】(7)

寻常人听到傅芝钟这般冷漠的口吻,少不了心中一跳。

可是刘蝉不会,刘蝉是乖乖听话了,扭头继续用餐,但他嘴角的笑怎么也退不下去。

桌上一圈姨太太都不敢看上桌,全都识趣地眼观鼻鼻观心,安安份份进餐。

一场立冬宴,其他姨太太吃得如何刘蝉是不知道,反正他是吃得爽利。

只是可惜,刘蝉体虚,不敢吃得太油腥。

哪怕满盘的炙羊肉放在他面前,他也只能吃三四块,多了他便是要头晕犯恶心了。

秋狸看刘蝉不再看向炙羊肉,她便对后面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叫她们把菜端下去,换上一盘解腻爽口的小菜。

席间,除去最开始的开席二字,傅芝钟未开口对刘蝉以外的任何人说话。

他面上总带着种凶气,叫人不敢直视。

世人都道南国的傅爷是枪炮里长大的,浑身上下都是炮弹与鬼煞的味道,常人都近不得身。

傅芝钟大概也知晓自己若是说话,那一顿饭便不会是一顿饭,而成了听审大会——所有人会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是回来用膳过立冬的,又不是回来刑讯人的。

傅芝钟面色沉静,无人能从他的脸上观出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勺子,拿起一边丫鬟奉上的热巾擦拭嘴角。

这是用完餐的意思了。

“傅爷,可要去转转消消食?”他身边的刘蝉执着他的手问道。

刘蝉在傅芝钟面前永远都是乖巧可人,他看着傅芝钟的眼里,有一簇不灭的火。

那簇火苗,傅芝钟熟悉,刘蝉也深知,只是他们两人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傅芝钟一贯是偏疼刘蝉的。

和刘蝉待在一起,比与其他人相处,要叫傅芝钟放松许多。

于是,他颔首应允。

刘蝉一下又笑开了。

他高兴地挽住他的手臂,两人往庭院中走。

而至于大厅里的姨太太们,自然是懂得识趣二字。

她们光鲜亮丽地来,也会光鲜亮丽地去。

这些和傅芝钟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女人们,是最不用傅芝钟分心的人。

几天雨后,浮尘渐去,空气清新。庭中的石路干净,连石与石的缝隙里,也被仆役打理得不见淤泥。

傅芝钟和刘蝉在主院子里小走。

他们两人低语聊天,身后的丫鬟都低眉顺眼远远候着,不敢太靠近。

其实傅芝钟和刘蝉亦没聊什么,在院子里,丫鬟仆从都在着,左右不过是闲话。

傅芝钟问刘蝉,寻常在府里做些什么。

刘蝉回答说,平日就在府里逗一逗菊方,有时下午和洋人学学什么瑜伽,有时无趣了便看看那些店铺里的账本。

这确实便是傅芝钟不在时,刘蝉的每一天。

傅芝钟于是又问道说,“何不去结识友人?”

这府上,大夫人暂且不说。

她早便心属佛门,除了去那几个寺庙烧香拜佛,少出房门。

而府里的二夫人,却是南国贵妇圈里出了名的标杆。什么妇人下午茶、小学典礼剪彩这类体面的活动,她从未缺席过。

而且二夫人还时常带着三夫人一起去。

四夫人虽说已不再登台了,可也总是去戏院听戏,和南国里同样爱戏的几位夫人关系甚好。

五夫人尽管出身不高贵,但是南国里没人敢轻视她。她总是忙里忙外的,挑选脂水和衣裳。哪家铺子有新布匹,哪家洋铺有新首饰了,她必定是要呼朋引伴地去的。

这府上只有刘蝉。

下雨天,他便在小亭里,一手青梅轻咬,一手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手里的书。出太阳了,他便在阳台,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的猫。

他鲜少踏出府里一步,也不曾邀请谁来府中。

刘蝉笑了笑,说,“傅爷知我性懒,我是不喜交友的。”

他抬起头,看着傅芝钟,想了想又皱眉补充道,“若是哪天有友来访我,或者我去与友玩,而傅爷恰好归家,我却因此不能迎上,那也太不划算了。”

在刘蝉心里,就是如此。

他所独自一人待在府上的种种岁月,都是为了等待傅芝钟回来。

傅芝钟哑然。

他看着自己身侧裹着白狐狸绒的刘蝉。

刘蝉身上的颜色素淡,他的肤白,他带着的和田玉牌白,他身上的狐狸绒也白。

可是他头发乌黑,眼角嫣红,这一白一黑一红相衬,可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在刘蝉低下头去,理自己身上的狐狸绒时,一缕头发,恰好从他纤细的脖颈上翩翩掠过。

像是雪泥鸿爪过后,又被新雪覆去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脆弱与旖旎。

“那总归是会无趣的。”傅芝钟又说。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语气里不再总有一股浩荡硝烟的冷味。

刘蝉没有否认这一点。

每日优越阔绰,却又古井无波的生活里,他的确是心生无聊的。

这个偌大的府里,除了秋狸,无人敢与他说话。

刘蝉也倦得找人聊天。

四夫人倒是喜欢和他相处,但这也不过是她喜欢在人面前大展歌喉,而家丁仆役丫鬟不配,其他贵妇面前,四夫人亦不会开嗓——叫人平白折辱了身份。只有无聊的刘蝉,恰好被她物色为观众。

可他毕竟是男子,

日复一日,刘蝉听得最多的,还是刘菊方的喵喵叫,与树上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

但是在这个乱世中,刘蝉知道如此无聊的生活,从来都不是人人能消费起的。

它向来都是奢侈品。

更何况这样的生活里,总能等到傅芝钟的汽车在大门处鸣笛。因此,刘蝉是不厌这般百无聊赖的生活的。

刘蝉垂下头,不去看傅芝钟。

“那傅爷要记着我,早些忙完了,来陪陪我就好。”刘蝉说,“我就想要傅爷多陪陪我,哪怕多片刻一息,我便已经是满足了。”

他说,他抬起眼,总是骚软的柳叶眼里好像有湖泊一样剔亮。

然而傅芝钟却没有回答他。

他沉默地和刘蝉继续走着。

刘蝉并不憷这阵默然,他照旧扒着傅芝钟的手臂,亲亲热热地靠着他。

刘蝉体虚身冷,不过还好傅芝钟体热。他只握着傅芝钟一只手,便觉得暖和极了。

他们走到一处小池塘。

池塘边上的草到了冬天都白了,观赏用的鹅在冬天就不愿出来了,一汪池子,除了几尾鱼,也没什么其它的东西。

好在塘里的水清澈,还可以看见底下各异的石头,

刘蝉瞅了瞅底下的石头,颇为得意地与傅芝钟说,“这些下面的石头,都没有傅爷送我的好看。”

傅芝钟瞥了他一眼。

那和田玉与鹅卵石相比,那又有什么比头?

刘蝉却还在沾沾自喜。

他有时候开心起来像个孩子,一点筷子尖上的蜜就足够他乐好一会儿。

傅芝钟看着刘蝉脸的笑脸,心里像腾腾雾气里的光,没了棱角,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柔和。

傅芝钟当然清楚,只是在他面前,刘蝉会笑得如此开怀。

在旁人,在下人,在那些其他夫人姨太面前,他总是阴沉不语,有时甚至阴晴不定。

若刘蝉是傅芝钟的下属,那傅芝钟一定会认为他心性不定,不堪大用。

但他不是。

他是傅芝钟的姨太太,是傅芝钟的情人,是傅芝钟的妾。

那么傅芝钟便是觉得一切都无妨。

“傅爷,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刘蝉察觉到傅芝钟安静的目光,他不再看池塘底下那些石头。

他垂下眼帘,脸上飘起红霞。

明明傅芝钟的眼神是这么地安静,也这么地平和。不像一个不怒自威的凶兽看自己的猎物,也不像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看自己的情人。

他的目光,倒像是一汪洒在床上的静谧月光。

然而刘蝉却红了脸。

“无事。”良久,傅芝钟说。

他伸出自己另外一只带着皮手套的手,轻轻地撩起刘蝉脸颊上的黑发,给他别到耳后。

“你的发拂到脸了。”傅芝钟淡淡道。

第6章 大院(一)

六.

夜晚春色咿咿呀呀地退走时,刘蝉已经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了。

浴缸里的水早被他和傅芝钟搅浑。

他迷蒙着眼睛,被傅芝钟抱进被窝,靠下意识往傅芝钟的怀里拱,找到舒服的位置。

在软塌里躺了好一会儿,刘蝉才觉得自己身上的疲软要消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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