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CP完结】(54)

刘蝉一听到这里,就心窝痛得难受。

‘怎的……怎的能叫傅爷吃这样的苦!’他在被窝里气得一张小脸通红,像是恨不得自己与傅父理论。

‘那先母就不劝慰着吗?’刘蝉问,当时尚且年幼的他,语气间还带着难掩的不满。

傅芝钟看刘蝉一眼,摇摇头说,‘我母亲出身高贵,亦是世家嫡女,自小对先朝衷心,也最重礼节。她见我满口阙词、顶撞生父……但凡是来幽闭室看我,总是予我两耳光,冷指我为竖子,从未有什么劝慰。’

刘蝉顿时哑然。

平常人家的母亲,哪里会如这高门的母亲——礼教、章法都必须是摆在孩子前的东西。

寻常的母亲但凡是见着自己的亲身骨肉遭这样的痛打,且不说施打的人是自己的丈夫,还是哪个天王老子,都是哭天抢地。

傅芝钟继续说,‘我十之有七时,娶了沈璐。沈璐出身亦仿若我母亲一般高贵,仪态端庄。’

说到沈璐时,傅芝钟顿了顿。

他看着刘蝉,尽管刘蝉正明显好奇地望着他,可是傅芝钟还是不愿在刘蝉面前多说他与沈璐。

傅芝钟做不到与谁私语任何一人,不管是与他亲密无间的刘蝉,还是谁,傅芝钟都无法做到与其私语另外一个人。

这是出于,他内心中对旁人最基本的尊重。

于是,傅芝钟说,‘我弱冠之年,前朝覆灭,忠奴殉葬,傅府四代朝上官,自然要陪殉。’

他说,‘我的祖母与祖父对饮毒酒而亡,先父投井以明志……’

傅芝钟说到傅府最后的结局时,神色依旧很冷淡。

刘蝉看着他,只感到有些许的怅然。

那时,刘蝉不知道傅芝钟究竟是在怅然什么,傅芝钟的神情太飘渺又太隐忍克制,刘蝉是猜不出来的。

是怅然原本富丽的傅府最终玉碎吗?

但那又不像。

后面,刘蝉才知道,傅芝钟是在怅然什么。

‘我的先母,知晓我从不效忠先朝,她忧我不以死明志,忧我愧对傅府满门忠烈,忧我令她、令我先父蒙羞,’傅芝钟说,‘她从沈璐那儿抢走襁褓中的傅晚玉——我的独子——纵身跳河。’

‘我的先母以为,子死,我在世上无一亲,自然也会紧随其后。’他说。

傅芝钟说完,又停住了。

他好似叹了一口气,又好似万般皆无。

‘晚玉还是稚子,连说话都不会,他才来这世上短短一遭便去了。’

傅芝钟说。

这个时候,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苦楚与悲凉的意味。

刘蝉不知怎的,一下就想到,跪坐在滚滚东流的长河边上的傅芝钟,彼时他才弱冠,还算年轻,却一夜之间经历家破人亡,甚至连独子都被惊涛骇浪吞了干净。

他心中该有多大的恸?

‘约莫晚玉与早枣,看清了这个傅府不是好地方,不是好人家,不想去受以后的罪,才这般早早便去了。’傅芝钟道。

字词间依旧苦涩。

傅芝钟说完,便去看身边半晌没了动静的刘蝉。

他低下头,才发现,枕在他怀中的刘蝉已经哭了出来。

眼泪哗啦哗啦地从刘蝉眼中流出,他看起来很狼狈,又难过又伤心。

明明经历这些、遭遇这些的是傅芝钟,并非刘蝉,可是他却哭得泣不成声。如同傅芝钟的泪,从他的眼里流出来了一样。

傅芝钟盯着泪流满面的刘蝉,盯了良久。

他看着那双看着他总是含羞带怯、暗藏秋水的柳叶眼里,只剩下汩汩的澄澈。

最终,傅芝钟从床头柜里摸出手帕,将刘蝉的脸抬起来,把他脸上的泪擦干净。

刘蝉抬起头,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傅爷……太苦了。’

刘蝉哭到打嗝,满脸憋得通红,才憋出这句话。

第44章 心愿(一)

四十四.

傅芝钟又问了刘蝉有什么心愿。

彼时,刘蝉正持着小花壶,给傅芝钟的兰花浇水。

傅芝钟曾经细细地教过刘蝉如何养花育草。好歹是傅芝钟手把手教的,刘蝉拿起花壶来也像模像样。

“傅爷又来问我这事了!”刘蝉从盆盆钵钵的兰花间抬头,对傅芝钟回眸一笑。

他边走出盆景,边把手里长嘴花壶递给一边的秋狸,浅浅地朝她扬了扬下巴。

秋狸自然懂得刘蝉的意思,她接过花壶,便躬身退出。

还顺带把兰花房的门给关上。

“上回儿傅爷才问我,现今又拿这事来询我。”刘蝉在一旁的洗手盆里洗洗自己的手。

“我如今什么都不缺,傅爷老是询我心愿如何,我还真不知晓。”他嗔笑说。

水盆中的水与他的声音一样轻快,一连串的水珠由刘蝉带到半空,又哗啦落下。

刘蝉说着,擦了擦手,靠到傅芝钟的身边。

傅芝钟拍了拍自己肩上,刘蝉搭来的白手。

“最早几年,你喜奇石怪木,说它们状若百禽。前一二年,你钟爱西洋那些宝石钻石,说它们晶莹剔透,闪耀夺目。这几年,你醉心玉石翡翠,说它们色泽温润,朦胧虚幻,如烟如雾。”傅芝钟看着刘蝉说。

“如今这玉石,我看你也疲了,是没了什么新鲜事儿去玩了?”他问。

刘蝉听着傅芝钟细数自己这些年沉迷的什物,听着听着,还有点不好意思。

因着这些东西,但凡是刘蝉说了句“喜欢”、“想要”,傅芝钟总会给他带来。

刘蝉想起自己院子里的小库,那小库都已经扩展成五间大房打通了,其中的储放的,还都是精品。

“傅爷这么说,将我说得好生贪得无厌——”刘蝉噘起嘴,嘟囔了一句。

“我并无这意思。”傅芝钟把桌上的报纸折好。

“不过是你喜欢,而我恰好又能给你罢了。”他淡淡道。

刘蝉笑笑。

的确如傅芝钟所说,刘蝉往日拥有的种种,珍奇异宝也好,荣华富贵也罢,不过是傅芝钟能给的。

“傅爷这样问我心愿如何……”刘蝉少见地从傅芝钟身边走开。

他施施然走到一旁的窗户前,远眺窗外的景色。

其实窗外没什么好看的,都是熟悉的地方。

百叶窗卷上半帘,将阳光腰折大半。

一道一道横向的阳光从刘蝉苍白的面庞上浮过,它们随着刘蝉的眉、眼、鼻、唇起伏。

“傅爷这样问我心愿如何,”刘蝉轻轻说,“总叫我心中慌乱。”

他看着窗外沉静的傅府,和远处傅府围墙外的小巷,目光飘渺,无所聚焦。

“就好像是要喂我断头饭,灌我迷魂汤一样。”刘蝉说。

傅芝钟望着背对他的刘蝉,没有说话。

春日过后,刘蝉换上了绸缎缝织的外衣,这些年也不知他是不是与他学的,惯常偏爱深色。

刘蝉着着深蓝藏青的外衣,立在窗前,在傅芝钟眼里,就似袅袅不定的阴翳。这阴翳很沉静,也很纤细,如果傅芝钟愿意,他可以把这片阴翳全然抱住。

“傅爷为何这般询我心愿如何呢?”刘蝉转过身,与傅芝钟视线交汇,他对傅芝钟又笑了笑,“是觉得愧对小蝉吗?”

傅芝钟静静地看着刘蝉。

他看着刘蝉又走回来,双腿相叠,跪坐在地上,把头枕在他的腿上。

他把手略略低放,就能抚到他的发顶。

刘蝉仰起自己的小脸,和傅芝钟对望着。

刘蝉的发已经养得很长了,他这样仰面,能叫发潺潺蜿蜒于地面。

早年,刘蝉才到府上,刚刚十之有七时,他与傅芝钟撒娇,就喜欢这样。

少年时的刘蝉耍小脾气,不想叫傅芝钟走,就是如此——屁股往地上一坐,头往傅芝钟的大腿上一倚,小嘴就开始叭叭叭。

前几次傅芝钟还要把刘蝉拉起来,叫他不要这样。

后面傅芝钟习惯了,每每刘蝉再坐地板上,他皆是给刘蝉的屁股下垫一个软垫,而后便神色如常地看报写字,时不时嗯一声回应刘蝉两句。

所幸傅芝钟的兰花房一向收拾得极其干净,人入此房皆着锦鞋,而今日阳光明媚,房中温暖,刘蝉这样坐在地上,也还好。

“自你觉得我拿你当小孩,便不再做这动作了。”傅芝钟忽而说。

他的手抚上刘蝉的发顶,轻巧向下,顺了顺刘蝉的头发。

“那是我过去幼稚狭隘。”刘蝉说,他的眉眼弯弯。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