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CP完结】(19)

品茗阁里数双眼睛,都若有若无地朝傅芝钟这边瞟来,明面上,男男女女觥筹交错,还在谈天说地,而暗地里,不少人兴致勃勃地留意这这边儿的情形。

傅芝钟,他们绝大多数人是没资格去攀谈的。但凑热闹总是不需要门槛。

更有好事者,来这趟拍卖会,就是为了看这一出戏。

刘蝉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似笑非笑,他弯弯的眉眼看着明媚,实则却暗藏傲气与不屑的锋芒。

在一睁一闭眼间,那股倨傲犹如针飞了出来。

他挽着傅芝钟的手,在一旁并不说话。

可就算刘蝉不说话,孙霍霖看着他,嘴里也还是一阵发苦。

他那邀请函上写的并非是“邀请傅先生与亲眷”,而是“邀请傅先生与其夫人”,本来孙霍霖以为傅芝钟怎么还是会给他这个老人几分薄面……

——没想到,来的终究是他的六姨太。

不过唯一好的就是,孙霍霖在心里庆幸,还好这位太太没有当场发作。

南国里刘蝉出席公开场合并不多,然而他肆意妄为的名号也并非浪得虚名的。

刘蝉凑近傅芝钟,跟着他一块走上实木楼梯。

大概是为了体现尊贵和重视,这实木楼梯上铺了层厚厚的毯子,脚踩上去倒是挺软和。

刘蝉站在高高的楼梯上,环视了下面一圈。

亮堂的大厅下,男男女女穿着体面又优雅,每人都披着一身西洋人的衣裤或裙。

男人大多谈论国内形势,女人大多谈论时季新款,一两朵交际花端着酒在人群里翩翩起舞,她们的裙摆扬起又落下,不让任何人抓住。包藏祸心的男人或女人在微笑中,暗自打着自己的算盘。

刘蝉漫不经心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这世道果真是处处都是舞台轩榭、鼓瑟笙箫不息。刘蝉想。

品茗阁的二楼要幽静许多,也许本身就是为对弈、抚琴、手谈这些事准备的,一个又一个雅间相排。

傅芝钟和刘蝉来得算早,二楼还有些雅间的人没有来齐。

刘蝉往傅芝钟的怀里挤了挤,直到越发感觉到身边傅芝钟身上的热度了,他才满意。

“怎么了?”傅芝钟察觉到刘蝉的动作,低头询问他。

“无事的。”刘蝉对傅芝钟笑了笑,软软回道,“就是我有些冷,傅爷。”

傅芝钟注视着刘蝉那张白卡卡的小脸,他伸手摸了一下刘蝉的手。

就算是裹了三四件衣裳,披着一件貂绒大衣,刘蝉也还是这么的清瘦,他的手还是这么的冰凉。

“我让副官带了毯子,一会儿进了屋了,便给你盖上。”傅芝钟说。

说完,傅芝钟又补充道,“还带了些处理好的雪莲果,等会一并喊他拿来。”

傅芝钟说完这话,前面领路的孙霍霖惊了一瞬。

他虽是知晓傅芝钟偏宠刘蝉,但他没想到会是这般偏宠……

刘蝉亲昵地蹭了蹭傅芝钟。

他仰起小脸,巴巴地望着傅芝钟,故作嗔怪,“傅爷出门还带这些做什么呀?显得我像个小孩儿似的,还与我带毛毯。”

傅芝钟却一板一眼地解释说,“忧心今晚归家路上你睡着了。”

刘蝉嘻嘻笑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孙霍霖暗自抿了一下自己的嘴。

这傅芝钟与刘蝉的对话,他们二人或许是觉得亲密无间,再正常不过。可是在孙霍霖听来,那可真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男子与男子怎能如此这般?

孙霍霖带着傅芝钟和刘蝉饶过二楼的小厅,快走到那间设置得最为奢华,能尽收楼下情形的房间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

孙霍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傅先生,可否容许孙某说一句话?”

原本还在与刘蝉闲聊的傅芝钟抬起头。

刘蝉也望向前头的老者。

傅芝钟看着孙霍霖,颔首道,“不妨直言。”

孙霍霖拈了拈自己的胡须,沉吟片刻。

“傅先生,孙某以为,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贵者,凄凉万古,”孙霍霖说,“不知您认可这句话吗?”

孙霍霖语毕,刘蝉嘴角飞扬的笑消散个干净。

这在场就他、傅芝钟还有孙霍霖三人,这话里‘依阿权贵者’,自然不是指孙霍霖自己,他一直标榜自己是清流派,就算是这次向傅芝钟寻求庇护,也是迫不得已。

当然也更不可能是傅芝钟——傅芝钟从不需依阿旁人,他自己就是权贵。

那么谁不栖守道德,谁依阿权贵,一目了然。

但孙霍霖问的毕竟是傅芝钟,不是他刘蝉,刘蝉插不上话。

傅芝钟听孙霍霖的话,表情冷淡如初,不见丁点变化。

他既没否认这句话,也没有肯定这句话,只是微微扭头看向自己身边脸色阴沉的刘蝉。

“小蝉,你认为?”

傅芝钟径直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刘蝉。

他相信刘蝉会处理好这些刁难。

否则傅芝钟也不会带刘蝉出席这些活动了。

果然刘蝉脸上的阴郁也不过是显现片刻,他展颜一笑。

“这问题着实是有趣,”他含笑回视面色不好的孙霍霖。

孙霍霖怎么都没想到,傅芝钟居然会把问题抛给刘蝉。

刘蝉却不管孙霍霖的老脸上苦笑中那一丝求饶的意味。

他笑道,“这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那一时又有多长呢?是昨日还高高在上,今日便落荒而逃的一时吗?”

孙霍霖听着,脸色变了几变。

这例子,可不就是在说他吗?

“而依阿权贵者,凄凉万古,万古之后,人人都是石上青苔,风吹雨打下,谁比谁更凄凉,还不一定呢。”刘蝉柔柔道。

“你说是不是,孙先生?”刘蝉问。

孙霍霖笑容苦涩。

这是与不是,叫他怎么作答?

第15章 北苑(五)

十五.

孙霍霖的拍卖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这老家伙确实厉害,南国人都知道他家底丰厚,却没想到孙霍霖压箱底的宝贝会这么多。

字画一类的暂且不说。光是那些金边镶玉的花瓶、前代诗人亲题字的小壶、造型精巧的玉雕、木雕、核雕,林林总总都跟流水似的摆了上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过可惜这些里面,没一样入了刘蝉的眼。

刘蝉右手搭在傅芝钟的肩上,歪头枕手背。他攀在傅芝钟肩头,跟没骨头似的。

今日刘蝉的右手食指上,带了一个翡翠玉扳指。翡翠深沉的绿,他的白手,和傅芝钟黑色的西装,一切显得意外和谐。

刘蝉和傅芝钟离得极近,他微微低下头,便能感觉到从傅芝钟的衣襟处冒出来的热气。

“傅爷,这些就是孙霍霖的一半家当了?”刘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楼下厅台上,又被呈上来的什么紫砂名器。

孙霍霖就坐在台下第一排的正中间,是个极显眼的位置。

他本来是想上来坐陪傅芝钟的,但是因着在门口被刘蝉刁了两句,放不下面皮,只得又坐到楼下去。

傅芝钟目光淡淡地看着大厅里那些目不暇接的宝贝,没有分毫动容。

“无你所喜的?”他问。

刘蝉嘟了嘟嘴。

他撒娇似地十指扣住傅芝钟的大手,答道,“无甚欣喜的玩意儿,都是些老掉灰的,那些个玉石胚子看着还不错,但都没傅爷赠我的好——傅爷知道我就是一个好俗的人,爱玉爱翡爱金爱珠宝,要珍奇珠宝才有趣。这些玩意儿,唬人罢了。”

傅芝钟嗯了声。

他也知自己的六姨太不仅喜爱名贵,而且眼光奇高。不是珍世之物,他是看不上。

这骄横模样,也算得上是他傅芝钟惯出来的。

“孙未将其妻妾之物拿出来。”傅芝钟意义不明地说了一句。

这意思便是,今晚的拍卖会上没有刘蝉喜欢的那些玩意儿了,都尽数是孙霍霖自己的宝物。

刘蝉倒有些惊讶,“没看出来,他还挺重情重义的。”

这世上可有不少夫妻,一遇到生死之事,劳燕分飞还算好,怕就是怕在相互暗算。

就算是长期缩在傅府,刘蝉也听过不少妻弑夫,那自己相公的项上人头去换安稳的,和不少夫坑妻,用妻子的嫁妆来给自己增加保命的筹码的。

前者算是极少数,但后者却是常见。

傅芝钟也没反驳刘蝉这句话。

他沉吟片刻,“孙之子弟、妻妾,皆对他敬重有加,此人是重情重义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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