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说话那么小声，谁听得清你在说什么。”孙柔再次强调。
邢子辰缩了缩肩膀，声音稍微大了点：“我说我没胡......”
“邢子辰，你是没吃饭还是没耳朵？我和你说的话你是装着听不见吗？我再给你三秒钟时间，把话好好说清楚。”
大概是被三番两次的责骂弄得心情有些烦躁，邢子辰脾气也上来了，抬起一只胳膊挥掉孙柔伸过来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了一眼她，而后下巴冲着顾言晓抬了抬，朗声道：“就是她啊，和老师有|一|腿，乱|搞|男|女|关|系......”
邢子辰话才说了一半，顾言晓脸色便有些僵硬，而有人的反应比她更快。
安凛小脸黑了大半，抬手就往邢子辰的嘴上捂着，厉声道：“我告诉你说话要讲证据，你再说信不信我接着打你。”
眼看两个小孩的动作又收不住，三个大人连忙上前拉着，一人一个分开，只是大家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孙柔也不太敢相信她的儿子怎么会说出这种不符合他年纪的话。
这种话出口，涉及的人就不止是现在在场的几个人了，肯定还有其他的人。
特别是，会认识顾言晓的人。
顾
言晓拉着安凛到自己身前束着，不让她乱动，但安凛的眼神像是能杀人，死死地瞪着邢子辰，挪都不挪。
弄得邢子辰虚得很，躲在他妈妈身后不出来。
顾言晓抿了抿唇，脑子思考着。
办公室的几个老师大抵也听见了邢子辰的那半句话，好奇和疑惑的视线纷纷递了过来，好在钟倩反应及时，打着哈哈笑着同她们糊弄过去。
“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啊？谁教你说这些烂七八糟的话了？”孙柔喝道，生生把邢子辰从自己身后拖出来，哪里会给他躲的机会。
他是家里最小的那个，自然是从小到大被宠大的，哪能想到妈妈会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刚刚那样的反应已经足够让他觉得罕见了，现在他只觉得满心都是委屈，一时眼眶都有些发红。
“表姐和我说的！你不信就自己去问她，和我喊什么喊！”邢子辰大力推开孙柔，吼道。
“表姐？哪个表姐？”孙柔沉了眉眼，继续问道。
“璐璐姐。”邢子辰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头一扭，看都不想看她，显然是在闹情绪。
孙柔听邢子辰这么说，一下子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亲姐姐的女儿，孙璐。
因为家庭变故，孙璐一出生就没了爸爸，她妈妈一直带着她长大，也没再给她找个后爸，她就成了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
但是孙家家庭条件不差，只是孙璐的妈妈没有很多时间在家里陪她，多是让她自己一个人，以至于她性子有些孤傲。
后来邢子辰出生了，孙璐也像是有了个玩伴，两姐弟常常待在一起。
孙柔印象里，因为去年的成绩太差，没有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孙柔高考还选择了复读，今年发奋努力，考上了阳城大学。
阳城大学......
这样想着，她就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向顾言晓。
孙璐是她的侄女，两家人走得近，又因为是单亲，所以对孙璐的照顾会多一些，在邢子辰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孙璐一个小孩，会把很多关爱都给她。
但是在邢子辰出生之后，自然就会相对地减少许多。
大概那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孙柔也渐渐地发现孙璐的性格有了些变化，虽然和邢子辰关系好，但倒是不和他们这些大人交流了。
虽然她不希望是自己想到的这样，但是，有些时候，往往越不希望的，便越是事实的真相。
顾言晓还在那边哄着安凛，手轻拍着她的背脊，但心底的情绪波动也还是明显，眉头紧锁。
她没想到那篇帖子的内容居然会传到一个小孩子的耳朵里。
一边拍哄着身前的女孩，她一边思考着这个消息的来源和传递渠道。
这个邢子辰口中的璐璐姐，是谁。
当初帖子的发布内容是在阳城大学的吐槽墙上，虽然消息传得快，但是没有指名道姓，不是阳城大学的学生应该是不知道她的。
所以学校里的学生应该就是最基本的传播途径。
她微微抬眼，又一次与孙柔的目光对在一处。
显然，两个人都想到了一起。
钟倩不知道她们心中所想，只是听邢子辰这样说了，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疏导沟通。
现在的这个情况也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小孩打闹争执引发的纠纷，而是已经涉及到两家成年人之间的问题了。
她吞了吞口水，心里烦恼，但劝道还是要继续下去，顿了顿，还是开口询问孙柔：“子辰妈妈，子辰说的这个情况......您清楚吗？”
说完，她还注意着顾言晓的表情。
三年级的小孩嘴里说出这种夹杂着侮辱性
的词汇，着实让人后怕，特别是已经把顾言晓牵扯进来了。
邢子辰说那句话的时候，还是对着顾言晓说的。
孙柔抿了下唇，应道：“在他说之前，我确实是不太清楚这件事的。但是......据我对他的了解，不是个随便说谎的孩子。”
许是感受到自己话里的歧义，她连忙带着歉意对顾言晓解释：“安凛......姐姐，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的意思，只是我想，他这年纪对这些事情肯定是云里雾里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随便听信了别人的话才满口跑火车。”
“但总归这件事还是我们家家教不够，让他跑出来乱说话，还和一个小女生打架，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孙柔一边说着，一边把邢子辰拉到自己身前来：“快点，先给安凛同学道歉。”
“......”邢子辰一听这话，倔强闭口不言。
“现在我说话已经不管用了是吗，邢子辰。”
邢子辰一听这语气瞬间就虚了：“对不起。”
“再给这个姐姐道歉。”孙柔说道。
邢子辰：“对不起。”
孙柔：“钟老师呢？”
邢子辰：“钟老师对不起。”
孙柔聪明，知道这事与儿子还有侄女脱不开关系，直接先下手为强，把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上，不会处于过于被动的位置。这样对方只要不愿意撕破脸皮，肯定不会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何况在她眼中，顾言晓的年龄就与她侄女一般无二，还是个小孩。
顾言晓猜也猜得到她的想法，但就算她想计较，也不能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她其实对于自己如何没有什么很大的所谓，纷纷扰扰早就习惯，也不是最近才出现的，只是这次安凛是因为她的缘故和同学打架受伤，这便让她十分过意不去。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女孩子身子骨又比男孩子弱，顾言晓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
“我不接受。”
邢子辰的‘对不起’三连之后，清脆的孩童声在静寂的环境显得尤为突兀。
几个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声音的发源者身上。
只见安凛眸子微张，眼尾泛红，似乎有些流泪的征兆。她咬着牙，抬头看着孙柔：“我不接受道歉。”
“为什么？”孙柔有些意外，低头问道。
“和他说了那些话的人是他的表姐。他现在的道歉只能是因为他在我面前无知的挑衅，还有不受控制的暴力而已，我不在乎这些，而且，他也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错，所以，我不接受。”
这已经是安凛第三次说‘我不接受’这几个字。
“需要道歉的人，是他的表姐。她侮辱我的姐姐，我要她的道歉，她对我，我的姐姐的道歉。”
女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且坚定的语气，黝黑的瞳孔婶婶地望着孙柔，脸色冷峻，双拳紧握，也一步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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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顾言晓才发现自己到底对安凛缺少了多少了解。
离校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微红的天光透过车窗映射着安凛的侧脸，也让那道眼角下的淤青愈发明显。
安凛静静地望着窗外，小手扣着车门上的把手，眼睛望着窗外飘荡而过的大楼和人群，一言不发。
她的脚尚且能触及到车内的地毯，但因姿势的问题还是悬在空中，微微摇晃着。
顾言晓时不时侧目望她，带着难言的情绪。
她也意识到，刚刚她被一个小了自己十岁的女孩儿维护着，她用尽自己的全力在保护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