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凛身子在她开口时先缩了缩，显然是以为顾言晓会责骂自己，却在发现对方并没有这么做的时候轻抬眸，愣道：“知道......”
“那你自己先说，是为什么？”顾言晓嘴上问着，一边又抬起右手，指腹轻轻擦过安凛眼角的淤青，惊得安凛‘嘶’地一声倒吸了口冷气，随后又立马站直身子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应道：“我和邢子辰打架了。”
顾言晓见状眉梢微皱。
那孩子姓甚名谁与她无关，她此时的心思也不在那处，心底一面着急，想知道打架的原因，一面又心疼安凛。
只是轻轻一碰便反应这么大，还不知道身上被衣服遮掩的地方有没有别的伤痕。
“为什么打架？”顾言晓缓缓抬眼看她。
没曾想安凛这时候却开始犹豫，嘴上支支吾吾，嗯啊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
这种反应让顾言晓很奇怪。
小孩子有秘密不想告诉大人也是正常，但她自认与安凛相处不错，这孩子有事也就喜欢腻着自己，这都是事实，怎么偏偏到了这种时候就像出了岔子似的，问也不说。
顾言晓只能暂时避开这一点，换一种方式询问：“那是他先打你的，还是你先动手的？”
“他先推的我，我才还手的。”安凛脸上带着不开心。
还好，算是正当防卫。
顾言晓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那为什么不能告诉姐姐你们打架的理由？”
“是不想说？”
安凛小嘴紧紧抿着，使劲地摇了摇头。
“那是不能说了？”顾言晓眉头拧起。
大抵还是被顾言晓此时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安凛小脸皱了皱，继而低了头，两只小手在身侧垂着，轻声嘀咕了一句。
声音小到顾言晓听不清。
“什么？”顾言晓索性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
安凛这两年个子稍长了些，但也不过一米二过些，两人这般姿势还不算违和。
“我怕姐姐会不开心。”安凛低低地重复道。
怕她会不开心？
顾言晓有一瞬间的迷茫。
这个用词就让她不太明白。
不是‘生气’，而是‘不开心’。
这两个词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如果是怕自己会生气，那很正常，毕竟没有那个家长听到自己家小孩和别人打架会高兴；但是怕自己会不高兴......是为什么？
就像是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自己一般。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脑中突然就窜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还没来得及接着往下问安凛，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敲响，钟倩照例回了声‘请进’，便见到一个打扮正式的长卷发女人走进来，脚步生风，干脆利落。
女人的长相与邢子辰有几分相似，看着年纪，大抵就是他的母亲。
“钟老师，不好意思，公司过来实在是有些远，来得迟了。”她说话间带着职场的客套，又不让人觉得不舒服，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如炬，瞥了自家小孩好几眼。
邢子辰感受到她的目光，迅速挪开视线，却又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只是就这样看着女人的脸，顾言晓又觉得有几分眼熟，分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没关系，子辰妈妈。”钟倩用着习惯性的语调与她招呼，让那边一群小孩先离开，复而继续开口，“既然两方家长都到场了，那么就希望大家一起来谈一下两个小孩子之间的问题。”
大概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了，钟倩处理起来十分娴熟。
她性子直，也不想拖拉浪费大家的时间，直入主题：“是这样，今天放学的时候，保卫处的老师说安凛和邢子辰在学校小花园那边发生了些争执。旁边看见的同学说最开始只是口角纷争，后来是邢子辰先去推了一下安凛，所以安凛才会动手回击......”
钟倩三两句就把事情解释完，然后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小孩，继续道：“可以先和老师说一说是为什么吗？”
安凛侧头看了一眼邢子辰，满脸不满，还带着怨气，那边的邢子辰更是一句话不说，头扭到一边，谁也不看。
钟倩略微有些尴尬，咳了咳，不过按照这形势来看，还是把目标寄托在安凛身上。
女人见自家小孩这么目中无人的样子，抬腿往前敲了敲他的脑袋，以示警告。
“你这是对待老师的态度吗？我是这么教你的？”女人轻斥道。
“别着急，子辰妈妈，我们慢慢了解情况。”钟倩看见女人的表情有变，连忙伸手拦下。
有些家长激动起来，当场打孩子的事情都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作为一名老师，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安凛，你可以告诉老师吗？”
安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使劲纠缠了好一阵，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蹭到顾言晓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角，轻道：“我可以说吗？”
顾言晓微怔，不知安凛何出此言，但还是极有耐心地点了点头：“老师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没关系。”
小孩子心里想的和大人不一样，思考的方式也大不相同，暂时而言，顾言晓觉得还是顺着她的思路走比较合适。
钟倩显然没想到安凛会有这样的反应，眸子从安凛的身上滑到顾言晓的脸上。
本来姐姐来开家长会已经是少见，连今天这种事也是顾言晓到场。加上她之前就好奇过的，两个姐妹居然不是同一个姓氏......
“那姐姐不要不开心。”安凛又一次强调道。
“不会。”顾言晓继续耐心地回答。
安凛这才放心下来，转回身子，走到钟倩面前，小手指了指邢子辰，不悦道：“因为他说我姐姐坏话。”
“说的很难听，我记住了，但我不想重复一遍，因为我知道姐姐不是那种人。所以我反驳他，说他没有证据。”
“周围都是同学，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先动手推我，我只是下意识反击，谁知道他追着不放，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
“再然后，老师就来了。”
第51章
在场的几个大人听完安凛说的话之后都微微愣了愣。
分明就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不知为什么说这几句话的时候, 带了一股子小大人的味道。
安凛说话时, 表情特别认真，眸子也一眨不眨地看着钟倩, 完全就不是什么撒娇玩笑的口吻，而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顾言晓也没想到，自己刚刚的预感居然真的成了真，安凛和邢子辰起矛盾的原因竟然真的就是因为她。
但她只觉得奇怪, 她与这小孩无冤无仇，为什么他会突然之间没事找事到安凛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三年级的小孩，在很多方面的思维都还没有成熟定性，自然不可能是自己了解到的,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道听途说, 或者是......身边比较亲密的人告诉他的。
想到这里, 顾言晓不自觉瞥了一眼邢子辰身边一声不吭的孙柔。
在安凛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她的表情有些凝固，但更多的是疑惑和思索，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知道这些本应离他遥不可及的东西。
但很快，在思索之后, 孙柔便也悄然把目光投到顾言晓身上。
于是, 两个人的眼神便在空中相遇。
触碰之后，又双双移开了视线。
似乎是都猜到了对方在想些什么的样子。
安凛这般说完，钟倩便知道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毕竟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讲。
特别是还当着双方家长的面, 而顾言晓还在场的情况。
钟倩眼带歉意地看了一眼顾言晓，随后板着脸色，严肃道：“邢子辰，安凛说的是真的吗？”
“......”邢子辰盯着另外一边的窗户，目不斜视，一句话不说。
孙柔皱了眉，搡了他一下：“老师和你说话，听没听到？做事情敢作敢当，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当初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收敛，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又算是怎么回事？”
她语气严厉，却在斥责了两句小孩之后立马转换了语气，对着钟倩柔声道：“不好意思啊钟老师，这孩子都是被家里宠坏了，以前也没这么不听话，可能是这一阵子，我和他爸爸都工作忙，没什么时间管他。”
“快点，自己说清楚。”孙柔又一次催促道。
“本来就是这样......我又没有胡说。”邢子辰自然不满妈妈胳膊肘往外拐的做法，斜了一眼顾言晓，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