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突然跑回家是咋回事?”王氏不依不饶。
屋里的谢长义闻声立马跑了出来,他还以为是王氏出了差错呢,不想竟然是小儿子回来了。
“宴席吃完了?”谢长义如出一辙的诧异。
谢行俭简明扼要的将谢行文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王氏略有些尖的嗓音顿时响起,“刘氏被休了?”
谢行俭点头。
“还是因为一个寡妇?”王氏声音开始发抖。
谢行俭原以为他娘和刘氏有几十年的纠葛,这会子听到刘氏悲惨的下场应该会欢呼高兴,没成想他娘似乎并不开心。
谢长义脸上的表情有些崩裂,好半天才问道,“你说文哥儿他爹回来了?”
“回来了,眼下与文哥儿闹翻了,老族长正抓着两人审呢。”
“长忠叔这回闯了大祸,先是将老族长气晕了头,后又要文哥儿给他五十吊的孝敬钱,我瞧着文哥儿不太愿意给,许是因为长忠叔为了个寡妇将他娘休了的缘故。”
“老族长顾忌文哥儿秀才的体面,怕是要动族规惩治长忠叔。”
谢长义心口堵塞的难受,谢长忠确实变了,读书时不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么,中了秀才后更是嚣张了好一段日子,如今怎么混成了这个鬼模样。
为了个寡妇休了发妻……
胡闹!
“刘氏没跟着回来?”王氏突然问道。
谢行俭摇头,“我只看到长忠叔一人。”
王氏面上难掩落寞,“枉我以前还羡慕刘氏,儿子生的多,男人书读的好……”
见爹娘都神情恍惚,唏嘘不已,谢行俭咳嗽一声,提醒道,“爹,娘,坏人自有坏人磨,你们可别因为他们一时的不幸而同情他们,要知道二哥……”
二宝是谢长义和王氏埋藏心底多年的伤痕,谢行俭宁愿他爹娘因为二哥伤心会,也不愿看到他爹娘心软去怜悯谢长忠和刘氏。
果不其然,王氏气恼的推搡着谢长义,“我是怀了崽容易哭,你一个大老爷们搁这红眼睛干什么,刘氏之前事事以长嫂的身份欺压我,你还可怜她?”
背黑锅的谢长义被王氏狠狠拧了把手臂的软肉,痛的嘴巴都咧起来。
“你这是什么样子,哪有打男人的婆娘!”谢长义疼的大叫。
“打你是叫你长记性,谢长忠家的事你少插手!”
“我没打算管人家的家事。”谢长义辩驳道,“这不是小宝非要跟我说吗,要怪就怪小宝。”
被点到名字的谢行俭身子一僵,在王氏‘毒手’来临之前,他拔腿跑进了房间。
留在原地的王氏手僵在半空,与谢长义两两对视良久,皆是摇头叹息。
“小宝这孩子,看啥事都看的清清楚楚。”谢长义一屁股坐倒在地,遥望着谢行文家的方向,“文哥儿比小宝大好几岁呢,但愿他可别想歪了岔,最好这回能和他爹掰扯清,不然谢长忠日后粘着他不放,他读书的路怕是走不长了。”
王氏噗嗤一笑,“刘氏享福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然比不过一个寡妇,我当年就说谢长忠这人坏的很,你还不信,那年我才嫁过来,他趁你不在家还偷偷看我……”
“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咋还提?”谢长义涨红了脸。
王氏梗着脖子道,“呸,你当初还不信,非说我看错了眼,说谢长忠读书人断不会做这种龌龊事,现在你看看他,孙子都有好几个了,还勾搭人家寡妇,这是读书人做的事吗?也不知道当年他秀才是咋考上的,定是大人瞎了眼才取了他。”
谢长义吓的捂住王氏的嘴巴,“这话可别乱说,小心掉脑袋。”
王氏不以为然,“在外面我当然不会说,这不是在家里跟你叨叨吗?”
谢长义憨笑,“就你嘴巴会说,小心隔墙有耳,眼下农闲时刻,被那些多舌的小人听到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王氏翻了个白眼。
门后,真偷听假小人的谢行俭闻言,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
谢行文的秀才宴一时是办不成了,谢长义一家人要赶去县城管铺子,因而当天下午收拾好包裹就离开了林水村。
牛车经过泸镇时,谢行俭特意跑了一趟韩夫子的私塾。
之前他邀请韩夫子去林水村参加他的秀才宴,无奈韩夫子卧病在床遗憾缺席。
回县城的路上,谢行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绕道买了些补品去了韩宅。
巧的是,他才举手准备敲门,大门从里头打开了,迎面正好撞上一个身穿华服的男人。
谢行俭眉头一挑,啊哦,这人他认识。
第82章 【82】
谢行俭脚步往后小小退了一步, 脑袋不由自主的垂下。
华服男人覆手立在门内,气定神闲, 似乎并不着急出去。
谢行俭眼睛杵着脚尖,迟迟不见男人走出来,他偷偷抬起眼眸往上看。
“你认得本官。”目光对视,男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谢行俭, 语气坚定不移。
谢行俭哑然, 复又低头, 恭敬的跪倒在地。
“林水村谢氏学子谢行俭见过大人。”
已经‘上岗’书童的王多麦忙将手上的礼品放在一边,有鼻子有眼的照着谢行俭的样子跪倒。
“谢行俭?这名字倒是耳熟。”宋通捡着字眼斟酌, 下一瞬抬手让两人起身。
谢行俭谢恩后站到柱子旁, 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宋大人, 今日的宋大人与去年四月间在府城礼房门口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宋大人这回没穿青色官服, 换了一身酒红色冰丝绸缎, 袍内露出金色镂空丝线镶边, 腰系玉带, 手持檀香木扇, 长长的乌发也没有像那日一般严谨的高高竖起,只用了一根红木簪子随意盘起。
姿态闲适雅致, 全然没有当初惩治许如英女扮男装参加科考的狠戾, 少了一丝高不可攀的疏离感, 多了一份人间烟火气。
宋通身后不断涌出搬运行李的小厮,谢行俭远远瞧着好些个还是韩宅的家仆。
他绕到一旁,轻声的喊人。
“谢秀才?”小厮是韩宅的守门仆人, 自然认识韩夫子的学生,对谢行俭,更是熟悉的不行。
小厮颠了颠手上的物件,笑着问道,“您不是前两日来看过老爷吗,今日这是?”
王多麦往小厮跟前扬了扬礼品,谢行俭解释道,“夫子受病,我拿些补品过来看看,过两日我就要复课了,一时没空再过来探望,索性今天路过想着顺路过来看看。”
小厮眼睛往远处指挥搬运的宋通身后的侍从那昂了昂下巴,低声道,“您来的赶巧,过了今日,您可就见不着老爷了。”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夫子病情没好转?”谢行俭急的揪住小厮的衣袖,小厮一个不稳,手上的货物跌落在地。
好在封口严实,并没有弄脏里面的东西。
谢行俭忙蹲下身抱起箱子,一边不好意思的道歉,小厮笑的摆摆手。
“谢秀才心里有我家老爷,一时失手算不得什么。”
“夫子这是要离开泸镇?”谢行俭真想打自己一巴掌,看这来来往往搬运东西的小厮就应该想到,这是在搬家啊,他怎么就联想到韩夫子不好。
小厮贴近谢行俭,悄声说道,“京城那边来了人,说夫人和少爷落了狱,老爷不得不回去。”
“您要去看望老爷,赶紧进去吧,等会马车就要启程了。”
“这么急?”谢行俭讶然。
“看见马车前的官爷没有?”小厮隐晦的指了指宋通,“这位大人有公事在身,此次回京,非要送老爷一程,您说能咋办,可不得遵着这位大人的行程来。”
说完,捧着盒子跑向马车。
谢行俭很是意外的看了一眼宋通,朝廷正六品的礼部典制主事大人竟然舍身护送小镇上的教书先生上京?
从小厮刚才的语气中,料想这宋大人应该是韩夫子的老朋友,且关系亲密。
王多麦见宋通好奇的视线扫过来,他忙上前悄无声息用身躯挡住,随后低头问谢行俭,“俭表弟,咱们进去不?”
谢行俭脑海中一直在想着宋通与韩夫子的关系,听到王多麦的提醒,他这才回过神。
“进去吧。”谢行俭边走边交代,“麦表哥,等会夫子那你就不用进去了,自有人招待你,你端着补品跟着下人走便是。”
王多麦哦哦的点头。
进了大门,果真有人拦住谢行俭,谢行俭将此番前来的目的说了一遍,小厮忙将谢行俭请进了韩夫子的院落,而王多麦则被带到了偏厅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