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去求了父皇,却连父皇的面都没见着。她知道父皇早厌弃了母妃年老色衰,却没想到父皇这般决绝。
宫中有些小宫女太监在背后嚼舌头,闹出了不少风言风语,她宫里的下人们也怕随行前往草原大漠,一个个地使了手段想调出她的宫去。
她不想远离京城,嫁去塞外草原。她想着,能像京仪妹妹那样嫁个从小知根知底的夫君便相当知足了,可为什么偏偏看中了平平无奇的她?
那晚得了消息的哥哥赶来,握着她的手说一定不会让她去和亲。她知道哥哥虽有腿疾,却是她心中最有能力之人。沉璧勉强稳定一分心神,既然哥哥保证了,就一定不会放任她去那种地方。
心中念头纷纷扰扰,难得安宁。瞧着天色已不早,沉璧梳洗后便睡下了。
沉璧躺在寺庙的床上,一时难以入睡。即使是皇家斋房,也不见得如何柔软舒适,何况她心中还掺杂了这么些念头。
当沉璧又一次翻身,面朝墙睡去时,一方带了刺鼻味道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她的眼睛惊恐地睁大,有贼人!
她一向不喜欢睡觉时有宫女贴身伺候,故临睡前大宫女都被她赶了出去,歇在外间。此刻却给了贼人行凶的机会。
失去意识的前一刹,沉璧心中念到此次出行由哥哥亲手负责侍卫,哥哥一定能很快就发现她被掳走了……哥哥一定会来救她的……
沉璧昏昏沉沉,费力地睁开眼,入眼却只是一片漆黑,与先前眼前被蒙黑布并无区别。她伸手摸了摸,不幸中的万幸是衣冠还算整齐。混杂着害怕、恐惧、紧张地眼泪滑落,沉璧没想到自己会被掳走。
竟胆大妄为到敢潜入皇家寺庙掳走公主!沉璧想到自己本就被和亲一事逼得心死,此刻又被贼人掳走,更是悲从中来。
自己似乎是被放到了一张大床上,摸着身下的布料,竟不比她皇宫里的用度差。沉璧自知无力反抗,只好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不停颤抖的身子,咬着牙把眼泪咽下去,只靠着一点“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信念撑过一晚。
第二日清晨,门被打开,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沉璧不敢抬头,只紧紧捂着自己胸口,害怕那最可怖的事情发生。
那进屋来的人却悄悄退了出去,沉璧过了好久才敢抬头,发现不远处的桌上放着一盆清水和一个食盘,其中盛着两碟精致的小食。
沉璧已经一夜没洗漱,实在难耐。见周围没一点声响,便轻手轻脚地从床上摸了下来,简单洗漱一二,却分毫不敢动那些食物。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渐渐地,沉璧也敢吃一点贼人送来的食物。她却不敢有一丝侥幸,只害怕难道自己要一生都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小黑屋中。
这日,她终于开口向那日日送水送饭的婆子开口道:“我要出恭。”此处只是一间小屋,她实在不能忍受在睡觉的房间里出恭。
那婆子愣了一下,出去似乎向顶上的人禀告了,才带着她出了房间,往院中西偏角而去。
沉璧到了地方,一点时间都不敢浪费,褪去碍手碍脚的长衫,只着里衣,手脚并用地往墙外爬去。她曾在一日三次的开关门之间观察过,这座小院落里只有茅房是墙最低的地方。她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还没找见她,她必须自救了。
她养得白玉一般的指甲折断了,指尖的皮肉也磨破,可她还是爬了出来。怕那守在茅房外的婆子察觉不对,沉璧气也不敢喘地便往山外跑去。
这座院子坐落在山林之间,一眼望去全是冬日的白苍苍。她知道自己不一定能逃出生天,但她宁愿死在野外也不愿再回去那地方了。
可她到底只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哪里跑过崎岖的山路。还没跑出几步,就听见身后院子里有人追了出来。
沉璧尖叫哭喊着被他们捉住了,几个蒙面男人围着她,却不上手,只让两个婆子架着她带了回去。
她以为自己这番逃跑,必定会换来一顿毒打,谁知还是一切如常,甚至给她换了个宽敞明亮些的房间。沉璧眼泪都快要流干,她算着自己快被囚禁了七日,难道永生都要被困在此地了吗?
这日房门被打开,不是一日三餐的时间。坐在床上的沉璧毫无反应,终于来要她的命了吗?拿去便是了。
却听见一阵熟悉的木质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她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沉璧,没事了,哥哥来了。”
沉璧早已干涸的眼底漫出一点湿意。哥哥终于来救她了吗?她好累,好想睡过去……
李瀛坐在沉璧床边,用沾了水的手帕一点一点地擦去她额上的汗,再将她藏在被子中的手轻轻抽出来,亲自拿了磨刀替她打磨齐根断掉的指甲。
她手上那日爬墙留下的伤口虽已微微结痂,李瀛还是心疼不已。见沉璧还昏睡着,李瀛大着胆子吻了吻她玉指上的伤口。心中默念道:妹妹,不要怪哥哥。哥哥唯有使出这种法子,才能护住你。
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玉盒,指尖带了些药膏,轻轻抹在沉璧柔荑的一点殷红上。
沉璧第二日醒来,抱着母妃哭了一通。母妃抱着她不住地安慰,末了,艰难地启齿道:“乖女可有受伤?”
她摇摇头,那几日虽被暗无天日地囚禁着,却并未受皮肉上的折磨。
母妃却更急了几分,悄悄附耳低声说了一句。
沉璧瞬间脸色涨红,扯开衣袖道:“母妃,我还是清白之身!”
她的手腕上却是一片光洁,没了那一点殷红的守宫砂。母妃瞬间脸色大变,忙替她把衣袖放了下来。沉璧被那空无一物的洁白晃花双眼,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没有被轻薄!
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沉璧拉着母妃的手哭到:“儿没有,儿真的没有……”荣妃却捂住了沉璧的嘴,深深地叹了口气。就算沉璧真的还是清白之身,身为公主,被贼人掳走七日,哪还有名节可言?
到底不忍女儿哭得如此痛心,荣妃伸手抚着她的背安慰了一句。沉璧闻言,渐渐制住了眼泪,守宫砂无端消失,未尝不是坏事,就如母亲所言,她必定不会被选去和亲了……
可心底还是有一缕凄凉漫了上来,为何定要这样?
李瀛由身边的福公公送回宫中时,才发现太子竟在书房候着他。
太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李瀛心底有根弦崩了起来,摆摆手让福公公退下,自己摇了轮椅过去,“皇兄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李彧本在负手看着李瀛书房墙上挂着的画,闻言转过身来,微微笑道:“二弟这些画倒不错,孤不曾听闻二弟竟爱好收藏。”
李瀛的手暗自握紧扶手,他墙上挂的画,全是沉璧亲手所作。只生硬地开口:“让皇兄见笑了。”
李彧从窗边走到他面前,逆着光居高临下道:“二弟,皇后娘娘携了沉璧出行那日,孤记着是由你负责,怎么会出了那档子事呢?”
漠然地平视着他的大哥,“是我疏忽了对不起沉璧,我自会补偿她。”
李彧微微俯身,手按在轮椅扶手上,一双眼睛中带了三分戏谑,“二弟的补偿,便是毁了五妹妹的名节吗?”
太子果然知道了!
李瀛知道此事不可能瞒天过海,但不想太子竟然这么快便知道得一清二楚。想是沉璧在山庄里的那几日,太子都了如指掌吧?
太子会知道他最隐晦不可告人的心思吗?他不敢赌。
他闭目,脸上肌肉僵硬中抽搐几下,“此事与沉璧无关,皇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李彧直起身,活动了两下手腕,悠悠笑道:“不过请兰将军走一趟东南罢了。”
二皇子李瀛的母妃兰妃是兰家独女。兰家也是世代掌兵,威震一方。兰妃早逝后,李瀛便成了兰家这一代的独苗,兰老爷子视若珍宝。唯一的外孙出面劝说,兰将军自然不会推辞。
原来竟是太子一意要对付镇南王。李瀛不愿让年迈的外祖父再为自己搅和到一滩浑水中,闻言只是沉默。
李彧没这么多时间和他耗,“凭你存的那些心思,沉璧最好的下场也是青灯古佛了却残生。若是事成,孤允你外放做王,随你将她带去别的地界,孤只当不知道。”
李瀛猛地抬头。他没有想过要把沉璧圈禁一辈子!他只是不愿沉璧被迫和亲,再也无法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