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何处不可怜(重生)+番外(34)

他定睛一看,脑中思索一番,才认出面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是陶皖季,师从自己爷爷,与父亲也是同年进士的好友。只是陶先生外放做官几十年,常年不在京城,路惊鸿只少年时见过数面,才需回想一番。

路惊鸿连忙拱手作揖道:“原来是陶伯父,子游不曾知道陶伯父下榻此处,是我罪过。”

陶皖季捻着胡子笑呵呵,“刚刚听着外面吵嚷了一番,原来竟是子游在此地。不必拘礼。”

他连忙请陶先生坐下,亲自看茶。陶皖季虽然致仕多年,寄心山水,却也知道前月京师闹得满城风雨的出兵高句丽一事,刚才又听了那无赖小子出言讽刺,自己自然不再提这事。只问了问路家老爷子身体可好,平日吃些什么药,遥寄一份学生的心思。

路惊鸿恭敬地一一回答了。

这位陶先生当年是路老爷子的得意门生,与自己父亲亦是情同手足。本也是才华横溢、仕途光明的人物,却因多直言上谏、不肯同流合污而遭京师众人排挤,愤而自请外放,将地方治理得有声有色。晚年上书乞骸骨后,便专注学问,逍遥山水。

两人谈了些京城的政务,陶皖季终是不忍好友独子蒙遭这番打击,思索三分,还是出口道:“子游,伯父能说的话不多,只有一句‘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赠与你。”

路惊鸿咀嚼着这一首《临江仙》,心中亦是杂陈。此心虽无悔,但他辜负了太多人。

静默一阵,想到大公子先前的嘱托,念着陶先生在东南多年,应当极为熟悉当地,便问道:“子游初来乍到,还不甚熟悉,但一路也曾遭遇几次山贼劫道。敢问先生,此地山贼盘踞各山情形?”

陶皖季皱着眉回想一番,“我亦是路过此地,但本地畲汉混居,不易管理。再者近年地方不作为,年成也不好,占山为寇不在少数。这附近的小峰山、万启山就有山贼盘踞。”

路惊鸿道谢后,心中默默记下,计算着地图上小峰山、万启山与此地的距离。

陶皖季本也只是在这小驿站歇歇脚,看着天色,便又要上路。临行前,他拍了拍路惊鸿的肩膀,笑道:“昔日王守仁先生也是被贬龙场驿丞,焉知子游不可‘龙场悟道’?”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念着这一句,陶皖季又往前行去。

看着陶伯父远去的身影,路惊鸿坚定了心思。

第三十章

开春不久,便是陈寻雁十七岁生辰。哥哥今日给她放了一日假,请了沈济棠来将军府小聚。

沈姐姐来得早,进流云馆时她还在洗漱。陈寻雁近日睡得不怎好,迷迷糊糊中念着还是路先生在身边好睡。姐妹之间也没什么好避讳,沈济棠便待她洗漱完后替她梳妆。

对着一面铜镜,沈济棠正将簪子插进陈寻雁发髻中时,瞧见了桌上琳琅满目的两匣子耳坠子,笑道:“妹妹平日不喜其他首饰,这耳坠子倒是多呢。”

陈寻雁正享受着沈姐姐轻柔的挽发手法,闻言睁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路先生送的,想是先生喜欢。”

沈济棠一手拿着木梳,一手拿着簪子,腾不出手来,只笑说:“哪是路大人喜欢,想是喜欢雁雁带耳坠的样子。”一语言毕,满屋端茶送水、递钗送花的小丫头们都笑了。整个将军府的人都知道,老爷夫人已经点头,只待路大人回京,二小姐就要与路大人议亲了。

陈寻雁想了一下,路先生明明是最正经的君子,却爱捏她的耳垂。念及此,脸上微红。

一屋的人正笑着,采叶捧了一个长条匣子进来,轻声道:“姑娘,路大人的生辰礼到了。”

陈寻雁没想到先生远在东南,还记着她的生辰,想来是离京前就着人准备好了。沈济棠笑道:“真是说不得。说什么就来什么。”

她心思微动,接过采叶怀中的木盒,打开来,却是一幅画卷。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徐徐展开画卷,画中人可不正是她。

画中的少女怀中抱着一柄长剑,盘腿坐在一棵大树上。少女的头微微斜靠在树干,美目微阖,一缕发丝随意垂下。少女对面是一扇小窗,烛光幽幽亮着。

画的左侧只一行字“何当共剪西窗烛”,笔势骨气沉稳又风姿绰约,她认得,这自然是先生的字。

沈姐姐在她身后瞥见了,疑惑地问道:“这是何意?”陈寻雁背过身把画卷收好,红着脸道:“这是秘密。”心口有些发麻,原来路先生这么早以前就瞧见她了,然而她还一遍一遍地去。

何当共剪西窗烛。她何日才得以再见路先生呢?

稍晚些时候,用饭时,沈济棠替她端了一碗碧粳粥,出言道:“路大人去了快两月,妹妹可有捎些什么去?”

陈寻雁以调羹搅动着米粥,疑惑道:“这有什么可送的?”

沈济棠闻言惊诧,似乎没几个情爱中的女孩儿家与心上人分离了还这般平静。想着路大人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雁雁主动提起过,试探着说:“雁雁难道不想路大人?香囊、手帕这些小物件也是不错的。”

陈寻雁眉心一跳,似乎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确很少会想着先生。许是铺子和庄子上太忙了吧,她心中想着。出声道:“姐姐觉得香囊帕子好,那我做了送些过去便是。”她虽然少时心思都用在了习武之上,却也随着娘亲学过针线女红,绣些许香囊帕子倒不在话下,只是许久未动针线,想来做出来也不怎么精巧。

沈济棠只觉得有些微妙地不对劲,怎么会是旁人觉得好,雁雁才想着送些小东西呢。但这样热闹的日子,不便扫了众人兴致,她也不再多问。

告别陶先生几日后,知州果然下了文书,强迫着路惊鸿前去小峰山剿匪。

那寄送文书的官差挤眉弄眼,嬉笑着说:“路大人名声在外,咱们知府赵大人也是听说了的,想必路大人也不忍心看着这群山贼为害百姓。以大人的才华,整治点小山贼自然不在话下。”心中嘲弄,这京城来的细皮嫩肉的小年轻,怕是连小峰山的第一道山口都过不去,不会要连夜弃官而逃吧?

那官差走后,路云把文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嘀嘀咕咕道:“少爷,这哪里有驿丞去剿匪的道理?”

“让你多读些书,王守仁不就去剿匪了吗?”陈郁在一旁冷冷地出声。两人几月以来渐渐熟识了,偶尔陈郁也会和路云搭搭话。

路云不服气地叫到:“王守仁先生剿匪的时候可是御史巡抚!”他好歹还是跟着少爷念过书的,这点他可知道。陈郁撇撇嘴,不再说话。

路惊鸿不理会两人的争辩,念及前几日那赵铭昉所说,原来在这里等着他。计划着派他去剿匪,然后让他顺理成章地死在山贼刀下?

可是聪明人向来懂得把握时机。“机会来了。”他心中默念着。

翌日,路惊鸿将整个驿站的公差都召集起来。看着眼前十几个老弱病残,路云苦兮兮地想着:就凭这么点人去剿匪,可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一向沉默寡言的陈郁也出声道:“路大人,小峰山上常年盘踞有三百左右山贼,绝不是这是十来个人就能剿灭的。”

路惊鸿负手在身后,眉目舒展地笑道:“本官何时说过要去剿匪了?不过将大伙召集起来,几日后替我搬运些东西罢了。”

“陈郁,你同我走一趟吧。”

陈郁点头称是,心中默默计算着如果发生冲突,自己用哪套身法才能更好地把路大人扛下山。

这日路惊鸿穿了官服,带着陈郁,两人骑马往小峰山赶去。刚入小峰山山口,就有一支冷箭自密林中射了出来,陈郁一提刀挡了下来。

“来者何人!不知此地是黑云寨的地界,竟然不长眼睛擅闯!”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

路惊鸿先是向陈郁一笑致以谢意,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本官是附近德化驿站的驿丞,特奉了赵知府的命令前来招安。”

“原来是赵遒数那厮的走狗!招甚么鸟安,你只管把命留下。”男子听了他方才的话,更是怒极,抬手就又要放箭。

路惊鸿笑道:“这位好汉不必着急杀我,你看我们只是两人,并无半分威胁,何不先听我所言?”早就听驿站中的差役诉苦,赵遒数如何在地方鱼肉百姓,今日这男子的反应如此激烈,让他对此人的厌恶更添一分。然而陈郁身形微动,已经暗中防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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