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77)

作者:谢堂前u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八阿哥请道:“李学士还等着与先生一会,何先生若无大碍,我们快走几步罢。”

“什么?”何焯惊慌起来,“我此刻衣发乌糟,如何见得李大人?”胤禩道:“先生勿急,还有时间稍加梳洗。”何焯仍旧无措道:“李大人乃朝中重臣,翰林鸿儒,该当我专程登门,谢过李大人活命之恩,怎地敢劳李大人约见?”八阿哥道:“何先生才名远播,李学士也是仰慕已久,深憾先生考运不济,报国无门,是以愿为伯乐,直接将先生举荐于御前,为国选材纳士,却不知何先生愿否?”

猛地被个天大的馅饼砸着,何焯都懵了。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诚不我欺也。他不无忧虑道:“这……我也不知,只是觉得有些取之不义……”

“何先生过虑了。”八阿哥耐心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先生缺的只是一个机遇,若无真才实学,李学士纵说破了嘴,也难得皇上赏识,亦是枉然。”

何焯闻言,不觉肃然正色,有所悟道:“除了李大人,在下最该谢的是八贝勒爷才对。八爷,请受学生一拜。”说着便要下拜。胤禩慌忙拉住他,笑道:“何先生无论年纪学识尽长我那许多,我如何受得起。叫人看见,我可没法儿做人了。”何焯拗不过,只好略揖了揖,道:“大恩不言谢,八爷这份云天高义,学生永世铭记。”八阿哥笑道:“这话还是留待李学士那再说不迟。”

不管何焯是因何保守云居寺的秘密,八阿哥都算承了他这份情,自然不能不有所回报。

话说虚明追着十三阿哥的拳脚谙达肖颜,连翻紫禁城、内城、外城三道城墙,一路往南,紧咬不放。从巍巍峻岭至平野莽莽,不吃不喝不睡,直奔出了一夜一天,两人却始终相距数丈,虚明是追不上了,肖颜却也难以摆脱。

眼见天色转暗,虚明心下焦躁,她此刻已是又累又饿又渴,这么跑下去终不是个办法。当即筹思强行拦阻之计,只这么一念间分神,肖颜竟而凭空失了影踪。虚明暗惊,缓缓停住,四下张望。借着熹微暮光,依稀可见不远处一条波光粼粼的溪流横亘正前方,并不曾听闻涉水趟河之声,多半是藏身在附近,窥视可趁之机,突施袭击。待看清身周地形,虚明骇得双腿一软,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这里居然是个乱坟岗!这年的八月半,是一个赏月良辰也无。今夜又是月寒星微,岗前一片竹林簌簌作响,更显得鬼气森森。虚明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冷汗淋淋直下,早已湿透的衣衫更加一塌糊涂,寒风一鼓,冻得她瑟瑟发抖。

虚明不及常明壮实,便将他的衣物直接套在了惯常所穿的道袍之外,是以奔跑途中,她顺手就脱了侍卫服,抹去装扮,又成了个跑江湖的小道士。一霎慌乱过后,虚明敛气揽神,撩来衣摆前襟,俯身自长靴中抽出短剑,警敏地细察任何可疑的动静。

“不必再躲了,我都看到你了。”虚明挺剑而立,朗声道,“足足九年,我可算是见到您的真容了。”

旷野空远,喊出的话却仿佛带有回音,一下下重复冲击着耳膜,压抑而难受。

虚明还要再叫,耳听得身后兀地风声劲猛,心知有变,手挽剑花护住全身,向前就地一滚,已正面直对突袭之人。尚未来得及看清,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已劈头盖脸打来,乒乒乓乓一通兵刃相交乱响,虚明一招不落地轻松接下,间或偷空,不时还能递还几招。开始时还剑气纵横,凌厉凶险,从土馒头间一直斗到了竹子梢头,直斗得个狂风卷土,万叶齐落。再观林海中东纵西跃,上下翻涌的两人,竟是一般的身形轻灵,一般的姿态飘逸。不但路数惊人的相似,越往后,两人几乎同时发招,一个左起,一个右始,回旋往复,如出一辙,真似两只振翅高飞的大鸟,翩翩飞舞。一整套招式使完,两人同时落地,相视而笑。

虚明收剑单腿跪地,笑着请道:“阔别三载,恍如一世。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有长进啊!若非你只单手,只怕我也占不了什么上风。”肖颜洒然一笑,取下红顶侍卫帽,大大方方地任由虚明打量。

宫中六年授业,虚明一直都在猜想,隐藏在那蒙面长巾、宽袍臃衣之后的,会是怎样的一张面孔?然而真到答案揭晓之时,这一看,却惊得虚明差点掉了下巴。昨晚乍见肖颜露了自家功夫,她消化了一昼夜,才勉强接受,肖颜与师父的关联。但眼前明明是个身段窈窕的中年女子,修眉入鬓,凤目含春,眼角之间隐隐带着一层杀气。虚明直愣愣地望着她,脑中一片混沌,纠结而不解,到底是师父是女人,还是十三阿哥的师傅肖颜是女人?是师父是肖颜,还是肖颜是师父呢?虚明拍拍脑门,已然被自己绕糊涂了。

原来人的皮囊,才是世间最能迷人眼、乱人心之物。

有其师,必有其徒,虚明本身便是此中的佼佼者,何况传授她华丽转身之道的师父。一旦脑子转过弯来,她自然安之若素。

抛开其它,就十三阿哥的拳脚谙达这一身份,肖颜也是极为神秘。宫中人满为患,却无一人知道她的存在。就是虚明,长居宫中六年,又与十三过从甚密,也不过偶然撞见过一回,方才听胤祥露了点口风。是以,须怪不得她千猜万猜,却怎么也怀疑不到肖颜身上去。

虚明又盯着她使劲看,忽然间,这张仅有一面之缘的脸,越瞅越觉得似曾相识,莫名的熟悉。真是咄咄怪事!

只听当啷一响,肖颜手一松,侍卫佩刀便即落地,刃口缺裂无数,这刀是无用了,而虚明那把貌不惊人的短剑,依旧完好无损。肖颜叹道:“龙吟一动惊天下。果然好剑!”

虚明怎么听,怎么觉着她说的是“好贱”,鞠了个躬,道:“您认错了,这不是龙吟剑。此剑出自道门,剑名一心,尚未开光,近可装腔作势,远可捉鬼画符,实乃居家旅行,修身问道必备良品。”

“不若叫诛心剑,更加名副其实。”肖颜轻蔑地哂笑道。

虚明依旧不卑不亢地笑着,她深知,此人虽寒暑不断教了自己六年,却从未给过好脸子,真把自己当徒弟看待。如此矛盾的行为,犹如一个斗大的问号,盘旋在心头已久,此刻揭开了她的真面目,谜底却依旧觅无踪影,甚至愈发扑朔迷离。现下不问,只怕再无机会了。虚明想着,终于沉不住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处心积虑潜伏宫内,教我功夫,究竟是何居心?”

肖颜笑道:“第一天教你,不是就明白告诉你了。”

“别再拿觉明作借口敷衍我,你撒的谎,根本第一天就露出了马脚。”虚明昂首道。

“哦,什么马脚?”肖颜敛起了笑容。

“你说你是受觉明之托,却连他的祭日都不知情。你真拿我当傻子么?”

肖颜冷笑一声,沉吟道:“我确实小瞧了你。原来从一开始,你便看穿了我,却还装疯卖傻扮无知,哄骗我将所知所学倾囊相授。卿云格格,你果然是个天生的怪胎。”

这一回,轮到虚明大吃一惊了。她猛然间记起,自己模样早变了,这位师父如何毫无惊奇之色?实在难以置信道:“你怎么看出我……我是……”

“我怎么看不出?这可是我的老本行。”肖颜斜睨着虚明。

终于切入正题了,虚明一激动,捏出了满手心的汗。却听肖颜徐徐道:“我是走镖的。”虚明不敢打断她,知道还有下文。只见肖颜伸指在一竿翠竹上画了个符号,指力苍劲,入竹三分,单凭着些微的夜光,仍然清晰可见。虚明只瞧一眼,登时呆住,再三回望肖颜的脸色,以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肖颜坦然而立,随她去看。虚明瞧不出异常,只得沉默了。

竹上画的符号,是“”的样子,除了横躺着,这压根就是人民币缩写符号嘛!

肖颜反问道:“你在外游荡了两年,就没听说过‘南镖镖局’的名头?”虚明战战兢兢地摇摇头,肚里却直骂娘,她怎么什么都知道,连自己出去游历两年都知道。“这也怪不得你。”肖颜一脸理所当然道,“便是老江湖,也不一定听说过。”虚明忽然有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只问道:“那与这个符号又有什么关系?”肖颜道:“这是镖局的总暗号,‘南’字去掉框,可作道路标记,箭头朝向便是路径指向。再配合数字与其它符号,可用于内部联络,互通有无。”虚明恍然大悟,问道:“南镖镖局是你开的?”肖颜点头:“可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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