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53)

作者:谢堂前u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蜡烛点到了尽头,忽地一亮,火焰吐红,一声轻响,书房陷入漆黑一团。胤禩这才醒过神来,这么长时间,他竟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图中那个朱笔圈注的圆点。

胤禩下意识的唤了声“马起云”,半天不见人回应,又喊“唐兴”,也无丝毫动静,他这才想起并不在自己府上,而这个院子因为悠悠的喜好,除了主卧,便是书屋,没有供下人听值休息的耳房,如何能唤到人。低头就着月色,他就像中了邪一般,目光在这图纸上生了根,放不下,也移不开。

未几,八阿哥霍然站起,将图纸塞入袖口,飞奔回寝室披了条斗篷,提盏风灯出了院门。此刻子时已过,夜深人静,他一路上没有见着一个巡夜之人,在山庄西面僻静处,果然发现一道无人值守的小门。拉开门栓,跨过门槛,便是沉睡中的西山老林。

走到阴沉沉的山道上,忽然起风了,吹来好大一片乌云,盖住了本就微暗的残月,霎时间,周围森森然的树木猛然间活了,仿佛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而他手中一点嬴弱的灯光,随时都会被它们给吞灭。被冷风吹得彻底一寒,胤禩已有些后悔了,可要说回去,却实难甘心。那种感觉,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着向前,去赴一个根本子虚乌有,偏生无法抗拒的约会。估计他是鬼迷了心窍。

晕黄的灯光仅照及脚下数尺,八阿哥只能按照图纸所画的路径,一步一步往前摸索。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秋夜的疾风呼呼过耳,他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单凭着脚底的落叶苍苔越发厚实的踩踏感,猜想自己已进入西山老林人迹罕至的深处。

离那图中的终点越近,便听见自己的心跳得越紧,当走到图中所示的咫尺之遥时,他实在受不了心脏狂跳着将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扯了斗篷一角,发足往前狂奔,呼吸渐渐粗重,眼中所见的世界,似也在忽上忽下地不停晃动。突地一个踉跄,胤禩惊呼一声,刹住了奔跑之势,然而风灯却脱了手,眼瞅着那盏灯光飞起划过夜幕,没有落在地上,而如一颗流星一样,向前方深不可测的黑暗中急坠下去,转眼失了踪迹。霎那间,云破月开,一下子照亮了身前的峭壁深渊,胤禩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回头望见一棵枝干遒劲的参天老槐,不由暗呼万幸,若非被这老槐的树根绊住,只怕眼下他已和那盏风灯一般下场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一处断崖边,下临深谷,左右身后皆是山峰笔立,峰顶深入夜雾之中,难见尽头,与图中的三峰并矗之景一模一样。崖上风大,吹得八阿哥身披的斗篷扑扑翻飞,且送来了轰轰水鸣和潮湿雾气,游目四顾,隐约可见两侧山峰的岩壁中泻出数条白练,垂落山谷,不知去向。

走到老槐树下,胤禩轻轻一拍树身,思及适才差点堕崖的险状,仍觉不寒而栗。正喟叹时,忽听身后略带沙哑的一个声音道:“你走错路了罢。”

胤禩听那声音清冷寒峻,心头一凛,猛然回首,只见一个佝偻的人影站在断崖边缘,身后是深蓝如墨的天幕,一钩清月低低的,就挂在那人头顶,这人影便如他伸入月光中的手一样,云山雾绕,除了约莫的轮廓,什么都看不真切。

老槐树正挡在通向断崖的山路上,这个人悄没声的,徒然出现在崖边,莫非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想到这,胤禩仍按在槐树上的左手不禁一颤。老人们常说,槐树年岁一大,便成了精,容易招惹鬼怪。再看他今晚反常的举动,难道真是撞鬼了?

月夜(下)

八阿哥兀自惊疑不定,那人已从崖梁上走了下来,胤禩向西南面紧赶几步,那人只得缓缓转过身来,借着微薄的月色,总算看清了那人的本来面目。

那人原来是个未成年的小道士,腰悬短剑,脸上颇有风尘之色,显是远游已久。只是十五六的年纪,竟已弯腰驼背,实在可怜。山风愈起愈大,吹得人衣袂飘飘,而月光在他身上流动,如同披上了千年的霜雪。

胤禩不由略松口气,道士应该是抓鬼的罢?他试探着问道:“未敢请教,道长在这里做甚么?”隔了半晌,那小道士才答了四个字:“吸风饮露。”胤禩听着别扭,疑心又起,便想吓他一吓,于是沉脸低声道:“你根本不是个修道之人。”那小道士奇怪:“为什么?”胤禩只是笑而不答。那小道士气定神闲地等他笑完,才道:“是啊,谁叫当今的世道是,留发不留头,僧留俗不留。”

八阿哥还没笑完,已自悔了。现下他是确定无误,面前这个是人非鬼。

短短三段对话,明白传递出了小道士的敌意,胤禩不由觉得好没意思,转身欲走,却听那小道士喝道:“别动!”很生硬的命令口吻。胤禩想了想,转身道:“小道长很是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却见那小道士双手互握,放在背后,头也不回地望着天边乌云。胤禩微微有气,不再停留,还没走出几步,耳边传来一声冷哼,右肩被人拍了一下,他便动弹不得了。就听那小道士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罢。”

胤禩猛然间醒悟到,所谓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时间闪回至四年前生辰之日的那场虚惊,与记忆中一样的招数,一样的受制于人,心底久未翻出的暴戾之气似乎又在蠢蠢欲动了。

“贼道士说的对。”突然老槐树后有人格格笑着,胤禩一抬眼,便见下午闯庄的那个红衣美貌女子从树后转了出来,娇滴滴道,“你便留下罢。”转瞬间,断崖上的两人,已被她手下那三个恶行恶状的大汉团团围住了。

站在东首的大汉一抖手里的扣环大刀,随地吐了口痰,骂道:“他奶奶的熊孙子,走路走得好好的,你跑什么跑,害老子到处寻摸了半天!”其他两个大汉也是脏话连篇,发泄满肚子的火气。

胤禩这才醒悟,这四人下午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一直吊在庄外,从他出了门,便一路尾随而至。看来,这个小道士便是他们的仇家,那就难怪小道士满怀敌意了,毕竟是他引来了这四个对头。胤禩越琢磨越觉疑点重重,地图是怎么回事?这四个人又为何跑到山庄抓人?然而这会子,自认无辜受累的八阿哥,只得直挺挺地站着,庆幸这帮子粗人没直接上来喷他一脸唾沫星子。

只听身后那小道士笑道:“夏姑娘好兴致,这么晚不归置,带着手下出来赏月。”红衣女子亦笑道:“怎比得万道长的雅兴高,为了躲我,宁愿藏在湿气这么重的好地方。怎样,你的左臂旧患痊愈了?沾了潮气,不再发作犯痛了?”小道士道:“保命要紧,也只得用这么个笨法子了。”“你笨?”红衣女子冷冷一笑,道,“我们搜山,你便躲在那山庄里,等我们注意到庄子,你又躲进了山里。我手里空有这么多人,却被你一个耍得团团转。你笨?那世上便再没聪明人了。”小道士嘿嘿笑道:“好说好说。”

红衣女子如一只高傲的孔雀般,踱到胤禩左前,打量几眼,挑眉道:“怪道你突然间往京城跑,原来是有皇亲国戚作大靠山,讲给大伙听听,做满清家的包衣奴才,却叫笨蛋主子卖了的滋味,有多美妙?”小道士则从右面走近,笑嘻嘻道:“讲到做奴才,我自是比不上得心应手的夏老英雄,连京城九门都混得忒熟,说封查便封查,说抓人就抓人,似我这等无权无势的贱民能怎么办,惟有逼上西山了。”被戳到痛处的红衣女子一跺脚,叫道:“别落在我手上,不然我第一个撕烂你的嘴,剁了舌头喂野狗!”

被扣了顶“笨蛋主子”的大帽子的八阿哥,正好站在中间,看着左右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心里面那叫一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大小姐!”西首提溜个流星锤的大汉不耐烦了,请命道,“这龟孙子嘴巴利索着呢,何必跟他浪费唾沫星子,咱兄弟仨来个一拥而上,捆了之后,大小姐想怎么处置都行!”

“你看,我的朋友快没耐心了。”红衣女子笑得极其妩媚,柔声道,“我是好心劝你一句,我这几位朋友动起手来,不太知晓轻重,何苦要吃些零碎苦头?还是爽快一点,把东西埋在哪了,自己交待的好。”

“你是说那块麒麟角所制,雕镂着虬龙云纹的牌子?”小道士沉思片刻,苦恼道,“不记得丢在五台山的什么地方了,你们陇右夏家那么多人,慢慢去找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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