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25)

作者:谢堂前u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你认识她?”

素衣男子道:“虽止一面之缘,互不相通姓名,她却实可称作我陈良的大恩人了。当初南巡行宫中戴罪面圣时,若非云格格偶加援手,我那苦肉计也难在皇上面前顺利施行,更别提那么快得到宽宥了。”原来,此人竟然便是陈良,亦即那日被卿云授以“洗耳”之刑的轻薄厚颜之徒。

“哦?”胤禟显然半信半疑。

陈良笑道:“两回虽都是夜色里惊鸿一瞥,只瞧见些些侧面和背影,便已是不得了了……”

此类胡扯胤禟虽有常听,但一牵涉卿云便触动了心病,脸色不由越发难看。世人皆知,郭络罗氏一族无论男女,皆是俊美无匹,因此他的兄弟姊妹,个个卓而超群。相形之下,九阿哥胤禟容貌之五官端正的平庸,几可用“惨不忍睹”一词加以形容了。胤禟冷冷道:“你不好奇那道毒誓所为何事?”

“为什么要好奇?勉强得以偷生,怎不更加珍重万分?”陈良笑道,“秘密可成秘密,便是绝不可说。而能永远守住秘密之人,多半来日无多。明知如此,我又何必好奇?”

胤禟闻言默不作声。

陈良忽而叹道:“可惜了,若换上了女装……啧啧,一笑望穿一千年,始知人间有绝色,真非虚言啊。”

九阿哥嗤的一笑,转作沉思。

子夜过半,已是三更天了。

天波地浪,苦海深渊,溺欲终生者何可逃脱……“啊!!”卿云惊叫着从无休无止的噩梦中挣扎出来,大汗淋漓,几乎全身虚脱。

草原晨曦之美,露湿袍袖,青翠欲滴。久之聚焦视线,她才看清摇醒自己的巡夜侍卫的脸。“我没事。”卿云晃悠悠地爬起身,庆幸道,“多谢多谢。”侍卫行礼却退入列,勒令齐步而去。其中一人兀自折叠毛毯,卿云忽觉亮光晃眼,这才瞧明那竟是一匹牦牛绒加金丝毛毯。

朝阳下,远处小如模型的黄色幔城也不再那么刺眼。卿云舒络筋骨,见此天远地旷,清新爽华,禁不住一声长啸,仿佛想从云上震落一位早起晨练的神仙来。“究竟谁要害我,赶紧来吧。我快等不及了。”卿云心道。

回帐途中,卿云再三思量,还是转向往上驷院马厩去。沿路穿梭来往,皆是披甲戴箭、鞍辔齐备的骑兵将士,围猎场上的喧嚣似已近在眼前。

马厩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无论品级各色人等都有。满人以弓马骑射得天下,马事也爱亲自照料。在等夫役牵马来时,卿云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良马馆聚着许多人,正对着一匹新进的骏马品头论足,牙口、体态、腿形云云。再往里走就是上驷院小马馆,好些骑手、夫役侍立在旁,原来三阿哥胤祉正陪着一位女子挑马。此女容貌秀丽,却颇为面生,想必是他的某位新纳的侍妾罢。三阿哥的小妾太多了,是人都难认得周全,说不定还包括他自己。

想到此刻暖玉生病,独自一人留在宫里,卿云鄙夷地重重一哼,牵马便走。途中可望见大栅栏围成的试马场,已有人在试着驾驭方才看中的新马。

刚出马厩,迎头又撞上十阿哥,与所有人一样旗胄全副武装,本就身形敦梧,此时更显威武不凡。他望望那头抱得温香软玉满怀的三哥,道:“即便三哥得罪了你,十几天下来,气也早该消了。究竟什么严重的事,值得你俩僵成这样?”

卿云纵身上马,拉缰徐徐而行:“果然又来个和稀泥的。说教的话还是免谈了。”

“瞧你,衣没换,头没梳……你是不是病了?”十阿哥犹疑着问。卿云讪讪发笑,矢口否认。

两人走了一段路,就见八贝勒胤禩、九阿哥胤禟小跑着马擦肩而过,面色都不甚好看。十阿哥举手打个招呼,只有八阿哥回首应和。卿云却立马黑了脸:“此丫贼坏!昨晚明明瞧见我身后支着火盆,也不吱声,就幸灾乐祸地看我撞了上去!真是小人。”十阿哥忙问:“可有磕着烫着?”卿云摇摇头。

十阿哥道:“别瞎说,八哥不是那种人。他最近也有烦心事……似乎是因为一个叫若琳的女人,听说出身不太干净。不知太后又从何得知了,将八哥连带他生母都狠狠申斥了。没法子,只好早早将那女子打发出府门去。”

卿云回忆片刻,悟道:“哈哈,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满脸玩味的笑意。

“可不?!我在八哥府里见过她,人是很美,派头却大得很,成天一张臭脸摆着,好似全世界都欠她一般……”他忽然想起道,“不对啊,你没道理见过她!”

卿云听而不闻,继续鸡同鸭讲:“别把你家八哥说成一情圣似的。他不开心,是为自己,或是为他娘……”

话没讲完,她竟独个在一边大笑开了,十阿哥顺着她指向望去。那边厢,九阿哥仿佛想一展高超马术,坐骑颠儿颠儿地跳起了小舞。好马儿边陶醉地四足蹈着,臀后还边扑啦扑啦的一坨坨粪便往下掉,赏心悦目之极。十阿哥哈哈笑弯了腰,再回头时,却见侧手位空空如也,卿云早失了踪影。

卿云离了人群,打马专往僻静处去,直到眼前一弯小溪阻了去路,便放马自去吃草饮水。四下寂寂无人,水草鲜美,不远处一片小树林可作天然屏障,端的是个避世清凉胜地。

呆怔半晌,卿云拾起石块若干,蹲下死死盯着水中倒影。“你很得意?”风吹动一丝涟漪,倒影亦随之轻轻摇荡,似在挤眉弄眼地不住讥笑。卿云倏地站起:“去死吧,你个卑鄙无耻的寄生虫!吸血鬼!活僵尸!死了也不安生,凭什么让我替你还债!”骂一句,朝倒影狠砸一块石头,水中那个“卿云”越发张牙舞爪的丑陋嚣张。

“谁惹得云格格发这样大脾气?”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吓得卿云不轻,竟是一身戎装的十三阿哥胤祥。他见卿云爱答不理,只好下马迁就。好些日子没聚,生疏不少。

卿云不知他听去多少,闷了半天才道:“集合号角响了,你还不去?”

“等枪手将猎物都围了还得好一会工夫,急什么。”他脱了帽盔,长舒口气,“你不也没去么?”

“我与你不同。”卿云道,“何况这种猎法与守株待兔又有何异,射杀再多也没意思。”

十三笑道:“幸亏皇阿玛不在这。狩猎完清点战利品,可是他兴致最高的时候了。”

卿云断了回应。

少顷,十三吞吞吐吐道:“你猜……皇阿玛跟我提了什么?”

卿云摇头。

“他说我勇于担当,已经长成真正的男子汉了。这里头有什么意思或讲究吗?”十三一直望着卿云,说话时半是踌躇半是得意,想要高兴却又不好意思。

“哦,恭喜恭喜。”

“你就这么打发我?”

“呃?”

“……”

卿云这才回过神来:“男子二十而冠,皇上金口一开,你少花六年的白用功便行了成人礼,这不值得恭喜?”这会听分明了,康熙所说自是他已到婚配之龄,但卿云有心岔开话题,却是真的颠倒敷衍。

“那真该多谢云格格费心!”十三胡乱踱了几步,试图舒缓心底烦躁,“孩子气也该有个限度。我实在摸不准,你一个小丫头,脑子装满了又能有多少东西,忽冷忽热,时晴时雨……你有什么天大怨气?还是仅仅对我不满?……有时我会觉得,你我的交情甚至都比不上老十四的瞎搅和!”近日事事不顺,加上母亲病势渐趋沉重,烦躁之下,这才离群散心,谁想连卿云也不知体谅,碰个一鼻子的灰。十三越想越觉气闷,哪里还有耐性,于是诸多不快,当场发作。

卿云静静听着,显然没有一点回驳的念头。

十三根本不信她是理屈的哑口无言,忽然觉得受到了侮辱,就像被人抡了个大耳刮子。“我早该信了皇祖母的话,你这种肚肠九弯八拐的人,永远不会用真心待人。没人能时时掐算准你的心思,算清你有几分真几分假。”

卿云似已出离了愤怒,不气反笑道:“老实说,我很替太后欣慰。身负万千瞩目的十三爷,终于迷途知返,体谅到她老人家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说得太对了!若经过那什么荻受伤一事,我还看不清真正谁人的心肠歹毒,那我就真是天字第一号大蠢蛋!”

“这点小花招居然也被看破了。”卿云啧啧惊叹,“十三爷无愧明察秋毫,慧眼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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