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103)

作者:谢堂前u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胤祥心口一酸,果然便下不去手撕画了。然而,月前卿云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在脑海一闪而过,软软糯糯的声音对他道:“十三哥,你说过不管我做错什么,都不会怪我。”他蓦地萌生出一顿快感,耻笑着自言自语,什么卿云格格,也不过如此。他心一狠,干脆利索的划拉两下,手中的画便撕成了四片,零落不成样。

这意外之喜,来得太过突然了,步荻“啊”地一声惊呼,许久才回过神来,勃然大怒:“你作什么扯烂了我的画?”

“什么?”胤祥脸上刷地惨白惨白,手脚哆嗦着捡起残画,和桌上的完好之作上下比量,却听步荻嗤地一声轻笑,已转怒为喜道:“逗你玩呢!”她嫣然一笑,倒头扑在胤祥身上,竟是泣不成声。

胤祥轻轻拍着她的肩,聊作迟来的安抚。静淡无声中,屋外的阳光爬过了门槛,悄悄笼罩在一地残画之上,画中鲜艳之极的梅色朱华,转眼间冒起了缕缕青烟,化作了一滩滩的乌黑炭点,好似一方白锦上虫蛀了无数个大洞,触目惊心。胤祥浑身僵立在那,恍惚依然保持着四年前的姿态,呆若木鸡,余光却落在了脚边的残纸片上,纹丝不动。

辨别两张画之真伪,全凭原作者的心情,只要他乐意,假作真时真亦假。而等到世上只剩下了其中一幅,真真假假更是无关紧要了。

此刻,皇城的另一边,宾客一散,悠悠便在庭院中燃起一堆熊熊烈火,将所有画卷尽数丢入火焰,烧成灰烬。至始至终,十四都在身后袖手旁观。火光映红了所有人的面庞,明灭不定。

悠悠又看会儿,转身斜了他一眼,带着唯一的幸存画轴,回了自己房里。十四慢步跟了过去,恰好瞧见穗儿举着长杆,将仅剩的画轴挂在墙上,展开细细摆正。她自然是听悠悠所命而为,即便不予言明,十四也能收到,这不是一个友好的讯号。

十四问道:“这画真有什么名堂?”悠悠置若罔闻,走到床边当面开始更衣,完全不加避讳。她无所谓,十四自然更是毫无避忌,直视而道:“我知道你今天心里不痛快,放心,晚上我睡客房。明儿起,我会跟皇阿玛去西苑瀛台小住几日,相信等我归来之时,你一定想明白了,我对你有多好。”言罢扬长而去。

待十四离开,躲出去的穗儿方敢又转回里间。只见悠悠已换了睡衣,失神挨床沿而坐,烛火摇曳,把她的黑影拉出去老长老长。穗儿蹲在脚踏上,倚靠着仰望她。悠悠乍然回神,垂眼看了看她,忽然低头笑出了声。她伸手一弹穗儿的额头,长吁一口,吐出了憋在胸间的一团闷气,反掉过头来安慰道:“没事。十四有句话说对了,熬过今晚,到了明天,昨日种种自然烟消云散。没什么大不了。”

序幕(上)

随着第二天的太阳再度升起,这一页到底是揭过去了。

悠悠依然得尽十四侧福晋的本分,亲自在府门外,送丈夫出行。十四前脚刚走远,永和宫的宣召后脚便到了。显然,昨日雅会上的暗藏风波,一早就传入了德妃耳中,家里出了此等丑事,纵然难以启齿,也得找她一口咬定的罪魁祸首,好好说道说道。

虽不情愿,悠悠却也不敢怠慢,乖乖换了旗装,正待入宫,只见常明欣喜若狂地一头冲进大厅,手舞足蹈地高叫道:“格格,你猜,你猜猜看,是谁来了?!”悠悠还在纳闷,出去探风穗儿也尖叫着飞奔过来,激动道:“天啊,是李四哥!李四哥回来了!”

悠悠惊呼一声,快步走向门外,却见一个背负行囊的青年书生,仿佛踏着春风,笑容满面地进得厅来。悠悠又惊又喜,步履轻盈地迎上前,一把拉住,心中实有千言万语要向他倾诉,然而眼圈一红,哽咽着竟是说不出话来。

穗儿已大声道:“李四哥,你不是回乡了吗?这么长时间你都做什么?家里还好吗?今遭特地来看我们的是不是?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她连珠炮似的扔出一大堆问题,惹得悠悠亦不禁莞尔,道:“什么李四哥,该称呼一声邬先生才对。”邬思道哈哈大笑,说道:“快别改口,多久没听穗儿喜鹊似的声音,李四哥前,李四哥后地叫,还怪想的。”穗儿听了觉得挺美。常明却偷空对他扮个鬼脸,连道:“才怪,才怪。天天这么听着,也就只剩麻雀的闹心劲儿了,叽叽喳喳,聒噪得很。”“找打!”穗儿转身就追,常明一早溜了,却哪里追得上。

笑了一阵,悠悠发话道:“好了,还不替邬先生拿行李?”那两人不敢再闹,来接行李,可除了一个轻轻巧巧的包袱,便身无一物,清风两袖了。邬思道笑道:“悠悠,我还是爱听你叫我四哥。”久别重逢,见他突然改了称呼,穗儿心下奇怪,说道:“格格现下又有了一个四哥,再这么喊,可不得搅浑了。”

刹那间,厅里的空气仿佛停滞了一瞬。邬思道见众人面色有异,问道:“出了什么事?”悠悠只是微微一笑,别人自然更不敢言。邬思道哪里晓得昨日之事,情知蹊跷,却也不便追问,自己暗暗揣测一番,已能估摸出个大概。

悠悠转口问道:“李四哥此番进京,必是有要事去办。只要是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邬思道笑道:“还是格格,知我心意。”悠悠会心一笑,却道:“你还是叫我悠悠罢。”

邬思道递了个眼色,悠悠便让穗明二人下去打扫客房,备酒备菜,为他接风洗尘。常明却叫开了,嘟嚷道:“四哥,你有什么话是兄弟不能听的?”“多什么嘴!”穗儿不耐烦他啰唆,拽着直接拖走。

两人在堂前椅子上相对而坐,邬思道望着悠悠,仔细端详了许久,盯得悠悠心里面直发憷,心虚道:“怎么了?”邬思道笑了笑,只道:“没什么。”此番相见,悠悠虽是一脸笑意盈盈,但眼睛里自然流露出的一抹悲伤,纵然极力掩饰,他又如何会看不出?悠悠松了口气,心下感激,忙问道:“今天来到底所为何事?”

邬思道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想,既然进了京,怎么也要来见了见老爷。以为你已经入了宫,不曾想……”悠悠低声道:“一言难尽。父亲他已辞官归故里了。”邬思道闻言又是深深一叹。一时间,伤感的气息,轻轻淡淡地弥漫在二人周围,久久不散。

“悠悠,你还记得莫丘吗?”邬思道脸色一变,十分沉重道。“莫丘?”悠悠想了想,道,“是不是你的那个探花郎朋友?”邬思道点点头,压着声音道:“他过世了。”“什么?”悠悠惊呆了,第一念头想到,难道是她当年没有治好,手中的冤魂又多了一个?

“与你无关。”邬思道连忙否认。悠悠短促干笑两声,敛眉肃容,问道:“到底怎么样一回事,快告诉我。”又长长太息一声,他才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去年五公主事前后,莫师兄已是翰林院编修,兼起居注官,在南书房行走。到了年底,皇上恩科录遗,选取了大量文采俊秀之士,充实南书房,御前待诏。莫师兄便顺道得了旨意,被放出为官,谁知刚刚擢升为礼部给事中不久,家中老母便即病故,莫师兄只得推官丁忧,白身扶棺还了乡。偏是老天捉弄,屋漏又逢连夜雨,莫师兄哀伤过度,才料理完先母丧事,即为一场急病拖倒,没几日也撒手人寰。”

天缘不竞,命运捉弄,一个人竟福分浅薄至此,悠悠听到这里,真是唏嘘不已。

邬思道继续道:“你也知道,莫丘出身贫寒,六亲情绝,只有孤儿寡母二人,相依为命。当年若非格格义诊,治好恶疾,老爷又资助其上京赴考,他哪里会有今日。”

悠悠点头道:“去年承蒙他热心相助,我一直感激在心,不想尚未当面相谢,已成永诀。”

“此事须怪不得你,是莫丘只恨未帮得上忙,自觉无颜再见格格。”邬思道又道:“母子相继过世,已是人间惨事,可叹停灵七日,竟无一个亲族出面料理。莫丘俸禄微薄,办完母丧,仅有的一点积蓄业已倾尽,几个老友也是囊中羞涩,我实在看不过眼,多方筹措,才勉强凑出了一副薄板,草草入了殓,可买墓地的钱是再也拿不出了。好在时值隆冬,棺木停在屋里月余,急切间出不了殡,也不甚紧急。可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个样子,总不能将莫师兄随便埋在乱葬岗罢?即便丁忧,莫丘到底还是朝廷中人,我与朋友合计一番,决定去找官府出面解决。谁知这一找,却才找出了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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