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第二次,傅云实没有再跳坑里。
他敲敲她的桌面:“回神了,想什么呢?”
“我在想……”何榆抬起头来时,眼睛已经失去焦距,整个人失去了梦想,“校门旁边的校名里,‘南’字的那个点,是不是扭动一下,就能通往快乐的世界呢?”
她的声音缥缈,带着轻微的叹息,以及中二。
“我太南了,我为什么要上学?”她抱紧自己的脑袋,却没有淌下泪水。
反而被自己拙劣的演技,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傅云实当时的表情,她没有看见。
但通过他完全没有搭理她的行为,何榆知道他肯定已经嫌弃得不行。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那个嫌弃她的人,当天放学就掰坏了那个撇。
嗐,也算是给她省下了胶水钱了。
傅云实真是个大好人。
第50章 傅知何
关于这个撇的故事, 还有另外一个只有傅云实知道的版本。
和何榆坐了很长时间的同桌,他早就习惯了她是一个嘴上没正形儿的人。
关于她说什么魔法通道的话,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那时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每年南华都有百日誓师之后不来上课, 自己去报一对一的课程冲刺的人, 总是聚不齐。
也是让他们之后能收心,南华的毕业照通常都在那个时候,找一个模考结束后的下午拍。
模考日没有晚自习, 是少有的可以早回家的日子。
放学之后,傅云实一向走得比较快。
何榆和他相反,能多磨叽一会儿就多磨叽一会儿。
下楼的时候,傅云实一直低头拆着手里乱成团的耳机线。
即便楼梯间里有些吵闹,他还是能依稀分辨出后面两个男生对话的声音。
“你不是喜欢一班那个何榆吗?怎么怂了,不告白了?”
“马上就高考了,告白不太好吧?”
“那拍一张合影不过分吧,你还可以和她说说加油什么的……”
“呃……这……”
手上的耳机线已经被解开, 傅云实反倒是又缠了回去。
他故意将脚步放得很慢,尽力听得更加清楚。
“给你几分钟的思考时间, 一会儿到门口你好好考虑考虑。”
“不是吧, 来真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你都急急忙忙地出校门,然后站外面等着她出现,看两眼再走。”
“我就只是想远远地看着她……”
两个男生还在说着,傅云实就已经率先站在了一楼的平地上。
他向左挪了几步, 蹲下身,装作在楼梯旁边系鞋带的样子。
直到那两个人走到了他前面,傅云实才站起身。
双手插在口袋里,他悠闲地跟在后面走着,眼睛却从没有离开那两个人的背影。
他们果然在校门外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男生一度试图想跑,都被另一个男生笑着抓住。
也许是知道以后没有更好的机会,那个男生再也没有做第二次想要离开的动作。
傅云实站在校门另一边的路牙上,手紧紧地攥着手机。
手机的边缘陷入掌心,他却没有丝毫想要放开的想法。
十八岁的傅云实,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法抑制的慌张。
一种即将失去某种东西的,说严重点像是天要塌下来的慌张。
他就在那里站着,透过校门栏杆,看着远处的那个女生说说笑笑地逐渐走近。
她每走一步,傅云实心中的慌张就更加深一分。
傅云实从没有那么希望,何榆在放学路上能被齐老先生抓回去冲写作文。
余光瞥见那两个男生又开始不安分,一个推着,一个疯狂地向后顶着。
眼见着何榆快要走到校门口,傅云实别开视线,不想去看他们合影的样子。
“只是个合影,没什么的”,心中默默祈祷着这样的话。
“南华中学”四个烫金大字占据了他的整个视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何榆提了一嘴,傅云实此时觉得,那个撇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吸引着他伸出手去。
鬼使神差的,傅云实伸出右手覆上那块冰凉的烫金校名。
还没有使劲,本就摇摇欲坠的那一撇,就已经老实地选择了他的手心。
黑蓝色的大理石板上,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在旁人的惊呼中,傅云实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那一个撇,心中五味杂陈。
这就是命运吗?
何榆,对不起了,老天爷都说你们这一对儿成不了。
他面无表情,甚至心中还带着些窃喜地,拿着手里的那一个撇,返回校门内去找保安。
因为是学生会主席,他和保安已经熟悉得很。
将手中无辜的东西递出去,傅云实倒是淡定的很:“门口的校名掉了一小块。”
他的表情太过镇静,和平时做学生会管理并没有区别。
“我明天找人修一下,”保安接过东西,端详了一下,有些惊讶,“今天也没刮风,怎么就自己掉下来了?”
“不是,不是掉下来的。”傅云实抿着嘴,余光瞥见何榆已经走到他身后。
轻叹了口气,傅云实觉得爱情的代价真是太大了。
在保安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他干瘪地开口:“我拧下来的。”
凑过来偷听的何榆:???
第二天,全校都知道,已经卸任半年学生会主席的傅主席,由于内心的野性被压抑太久,把校名给拧下来了。
尽管之后那一个撇被修回去,全校同学还都一致以此为纪念,庆祝南华学子反抗学生管理处的第一声枪响。
几乎是无声的约定,每到公示处分,或是大小考试时,都会有些学生来拜一拜那一撇。
除了祈求不受警告处分以外,也有不少来蹭考神考运的。
收起回忆,傅云实好整以暇地看着何榆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齐老先生就先声明正义了。
“以前还没开校门,我从这儿经过去校门口值班的时候,就经常看见你站这里无聊得扣笔画,”齐老先生挑眉,“还不是让我们云实背锅的?”
“哟,您还知道‘背锅’啊。”对于这个全校的活宝,何榆总是忍不住揶揄几句。
老先生深吸一口气,气鼓鼓的,看上去像是要脑顶冒烟:“你下次可别回来南华了,回来也别见着我,我得被你气死。”
说完,他就摆摆手,装作绝情地往学校里走。
“完了完了,我不是您最疼爱的学生了。”何榆巴巴地跟在他身后,抹着眼角莫须有的眼泪,声音低落。
听到这话,齐老先生终于停住脚步。
他向后转身看着追上来的何榆,端详了一阵,摇摇头:“现在的小姑娘去上个大学,脸怎么就长这么大了?二十三窜一窜,窜的是脸么?”
何榆:“……”
因为是百年校庆,上午有校庆活动。
除了下午还要上课的毕业班,其他年级都可以在中午放学回家。
他们到的有些早,也就被齐老先生带去办公室里坐一会儿。
“您就不觉得奇怪?”何榆搬了把椅子坐在老先生旁边,拿了一份他桌上的模拟卷子看着。
“奇怪什么?”老先生正认真泡着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奇怪你拿语文卷子看?作文题还看得懂吗,文化沙漠?”
文——化——沙——漠?
何榆又在脑子里确认了一遍,才敢确定他说的是这几个字。
震惊地摇摇头,她强忍住想要把语文卷子折纸飞机的手:“您变了,您这届学生都把您教坏了。”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可爱老古板了。
“怎么,就许你拿新潮的句子揶揄我?”老先生用鼻孔看着她,哼了一声。
撇撇嘴,何榆把卷子放回去:“幼稚。”
“我们多好的一颗白菜,被你这只小猪崽给啃了。”看看一直笑着的傅云实,老先生叹了口气。
“但我也不奇怪,”不给何榆张牙舞爪的机会,老先生轻飘飘地又看了一眼傅云实,“是吧,傅云实?”
猝不及防地被点到,高三模考把议论文换成感伤散文的傅云实,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即便两年过去了,他仍记得他被齐老叫到办公室时,齐老那八卦又贼贼的表情。
“何榆毕业的时候,我说过让她带男朋友回来,以为没两天就又来烦我了。结果这都过去快两年,才把你带回来。”齐老一边说着,一边把茶分给何榆和傅云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