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在院子里,他让你放风筝。”阮老爷子说着就笑:“你动也不动,站在好几步开外,跟个冰雕娃娃似的,任凭他怎么喊都没反应。”
“后来怎么了?”阮老爷子凝眉想了想:“哦,后来他叫了你一声阿四。”
“你让他别喊,说不喜欢。”
“他说你陪他放风筝,他就不叫了。”阮老爷子看她一眼:“可没想到,放完之后他还是不依不饶地喊。”
阮四清没作声。
“那年他也才十六吧。”阮老爷子望天,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道:“他也就对着你还有几分孩子气。”
阮四清低垂着眉眼:“爷爷。”
“你也知道。”阮老爷子收回目光看她:“我一直不喜欢你。”
“我阮家只会有一个真正的阮小姐,她不在世上了,她的东西也不会是你的。说句实话,我确实只当你是个来到阮家的流浪儿,我只是给了你这一份庇护而已。”
他收了笑意,看着她发顶:“你肯定会想,那我那年为什么还会收养你。”
她抿着唇,抬眸直视阮老爷子。他看着那双眼睛,还是和小时候没什么分别,大概童年经历过太多的人,清澈透亮的双眸好像总会蒙上一层雾。
“因为阮森。”阮老爷子说:“他求我把你留下来。”
“相比于我,他想得没那么多,他只想让你安安稳稳生活下来。而我调查过你,什么也没查出来。”
“你来历不明,又太不像那个年岁的孩子。”
“阿四,你太懂事了。”
阮老爷子说起过去,眉目间有些怅惘:“我自认不是什么善良的人,那晚你听到的话,虽说有我在气头上的原因,但不可否认,我确实就是那样想的。”
“你恨我,恨阮家,人之常情而已。”阮老爷子坦白:“在我的立场上看来,我也没想过还要跟你解释什么。”
阮四清恍惚地想,那个她不想从阮森嘴里听到的真相,兜兜转转,还是将由阮老爷子告诉她吗?
“这么些年了。”阮老爷子难得这样心平气和地跟她讲话,“我的心思你看得清楚,那他呢?”
“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阮四清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爷爷,您今天如果就想跟我说这些,那确实没什么好聊的了。”
她不想听,一个字也不想听。
阮老爷子忽然就笑了:“看来你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阮四清扯了扯嘴角笑:“也不想知道。”
***
阮森离开病房等在了走廊上,远远地,他瞧见了俞渊。
医院长廊白炽灯下,他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步子稳健从容,清俊面容平白被灯光照得有了几分风流俊俏。
“他们在说话?”俞渊走近问,声音是温和的,一如既往的温和。
阮森没答,他和俞渊差不多一般高,两人可以平视,四目相对间他笑了笑,只是委实笑得充满了冷意。
“你是不是很高兴?”
俞渊蹙眉,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阿四和别的女孩子都不一样。”阮森单手插着裤袋,抬手挠了挠眉梢,保持着笑容说:“你是不是很高兴?”
俞渊沉默了一秒,他正经着神色道:“阮先生,你是四清的哥哥,我对你一直是很尊重的。我和四清彼此喜欢就在一起了,你到底又是为什么一直不同意?”
他是真的不明白,早先以为是长兄如父,还以为是阮森担心阮四清所遇非良人,才一直这么严格把关着,可直到现在,他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会子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阮森错过他肩臂望向他身后,沉声道:“不是不同意你,是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这话他初次见俞渊时就说过了,谁也不能把阮四清从他身边带走。
他曾经,真的有一瞬间想过解决掉他。只要他消失,只要他消失就好。
那又是为什么没有动手?
不知道,阮森不知道。
他一边嫉妒得发狂,一边又卑微地庆幸着。
庆幸俞渊是个稳重又进退有度的人。
自从那次阮四清让他不要再派人跟着她后,他答应了,可有时候难免想知道她近况,实在烦得不行,就偷偷开过车来到雨水巷,隔着老远地看。
那天他看到俞渊和她一起回家,他看见他们一起吃糖葫芦,压马路,那时候应该还没在一起,连并肩行走时俞渊都恪守着礼貌的距离。
他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就突然觉得她的生活已经变得很好了,没有了阮家,没有了阮森,她依旧过得很好。
他反复问自己,到底这团乱麻要怎么解,就算没有俞渊,还会有谢渊,王渊。这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感情,如果他紧抓着不放,只会一辈子让阮四清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和幸福。
也许是在那一刻,他就有过动摇。这份动摇像是一簇小火苗,他害怕,不管一切想要扼杀,于是后来亲自去见了俞渊,他要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不知道那天是怎么走出那个店的,只知道自己放着狠话,想要像以前那样吓退每一个人追求者那样,他想,俞渊肯定也一样,一样的。
然而他不一样。
他成功追到了阮四清。
阮森恍惚间发现,阮四清已经长大了,她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有自己的思想,会有喜欢的人。而他阮森,他做的事,总有一天会被她察觉。
“阮先生。”俞渊直视他,微微一笑,丝毫不退让:“我既然已经和四清在一起了,就不会轻易放她走,即便你是她的家人,这事也没得商量。”
阮森收回目光,扫过他突然认真又倨傲的眉眼,平静道:“是吗。”
“啪嗒。”门开了。
阮四清走出来,她一眼看到俞渊,眼里闪着微微笑意,问他是不是等很久了。
俞渊牵着她的手,软软的有些凉,他摇摇头,复又看向阮森:“抱歉,我们先走了。”
阮四清没说话,她连一个眼神都没停留在阮森身上,被俞渊牵着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还在说着什么,叮嘱下次有事一定要先给他打电话。
她连连答应,又说:“俞渊,我饿了。”
长长走廊里,高瘦的男人牵着一个姑娘,他低垂着眉眼,温柔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听不见,他们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拐角。而阮森站着久久没动,他垂下眼皮,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
“想吃什么?”两人走出医院大门,已经是临近十点钟,冬日的夜里行人很少,说话间哈出热气,尽皆飘散在空中。
阮四清说:“想吃饼。”
“什么饼?”俞渊牵着她漫无目的地走,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安静的街道上重叠在一起。
“青大的饼。”阮四清昂着头:“我念大学的时候,那里有家鸡腿饼很好吃。”
“好,那去吃。”俞渊笑:“我还没去过大学城呢。”
他忽然问:“念大学的时候,有人追你吗?”
阮四清一怔:“没有。”
俞渊将她的手揣进自己衣服口袋里,他轻声说:“他们眼睛都不太好使。”
“是好看的女生太多了。”阮四清如实道:“学校表白墙上有好多。”
她就像个小女孩,认真地评价着,还带着些许赞美:“室友也很好看。”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普通和寻常,相貌并不出众,成绩也非常一般,性格也是这样简单散漫的,几乎没有什么闪光点。
想到这里,她歪头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谈恋爱的姑娘大概都会问这个问题,又或许是需要证明被爱着被珍惜着。
俞渊想了想,很是严肃地思考,然后答:“因为我眼睛好使。”
阮四清都听笑了,她故意长长地哦了一声。
两人说笑着,步调一致又缓慢,一路从医院走到了大学城,路过ktv,路过酒店,路过还在撸串的小巷子,一路上手都没分开过。
到了青大外面,阮四清看着那几个发着金光的大字,吸了吸鼻子说:“我以为我考不上的。”
俞渊顺着看过去,十点钟的大学,最后一节课也才刚下课,三五成群的学生从里面走出来。
他笑了笑:“你现在已经是老学姐了。”
阮四清竟然难得的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两人绕过前面大门,走到了小西门,这里有四条纵横交错的街道,全是小吃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