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整，他去201敲门。
“吃饭了吗？”俞渊先问。
阮四清挎着个帆布包，头发扎成了马尾，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
她颔首，也问:“俞先生呢？”
“也吃了。”他随即微笑:“我陪他去的。”
又来了。
阮四清也根本没问啊。
两人并肩下楼，张大妈正在隔壁家里嗑瓜子儿，她瞟了一眼，又开始嘀咕。
“诶，看到没有？”
老姐妹们声音放得低，大都会心一笑。
这雨水巷，很快就要有喜事了呀。
***
先去和宋芷会合，四个人搭着车，直奔了那游乐场。
游乐场不大，但设施都翻新过，看着也还不错。买了票，四个人走进去，迎面就来了个小孩儿。
“姐姐，可以帮我跟妈妈拍张照片吗？”小男孩举起手机，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阮四清微微弯下腰，她抿唇露出浅淡笑意:“好。”
小男孩登登登跑过去，他抓着妈妈的手，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画面定格，背景是旋转木马，温柔的女人和可爱的小孩，笑容温暖。
拍好照片后，年轻妈妈牵着他走过来，她道:“谢谢你。”
阮四清说没事，这游乐场实在是老旧，也没有那种专门抓拍照片的，抬眼望去，人也不是特别多。
依稀记得那时候来，人挤人，她热得吃了三个冰激凌，回去就拉了肚子。
“咱们一样一样玩！”宋芷眨眨眼，开始选第一样项目。
别看胖狗体格大，那动起来也是个灵活的胖子，后来四人去了蹦蹦床，他跳起来跟个保龄球似的。
玩海洋球的时候，胖狗更是展现了惊人的捉弄人的能力，搞得宋芷四处躲他。
“四清姐！”宋芷嘻嘻哈哈，猛地朝阮四清抛扔了个大球过去。
阮四清闻声回眸，眼看着球要撞上脸，刹那间被人护在了怀里。他手摁在她脑袋上，半拥着她，是极为保护的姿态。
“哦哟。”胖狗从球里探出一个脑袋，捂嘴偷笑:“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大大的圆球落地，阮四清颤抖着睫毛抬起头，俞渊看着她，轻声笑说:“离你近，刚好就挡住了。”
过往那些年里，阮森也会护着他，然而他总是强势的。即便他笑着告诉她，阿四，下次要小心，可他的笑里，总有些她琢磨不透的意味。
俞渊不一样。
他哪里不一样，阮四清说不上来。
她耳尖发红，从他怀里退出来，尽量镇定地说:“谢谢。”
“看球！”胖狗装怪，忽然朝两人一连扔了好几个，俞渊下意识侧身挡在前头，他扬唇，接着毫不客气地和胖狗互殴起来。
“四清姐，他是不是喜欢你啊？”宋芷拉过阮四清走到边儿上，好奇地问。
早在昨夜里，胖狗就给她发了消息，说问她能不能约阮四清一起出来玩，她当时还想呢，为什么要她约？他们不本来就认识吗。
不过能跟阮四清一起玩她也挺期待的，没多想就答应了，今天见到俞渊的模样后，宋芷直觉他对她有意思。
俞渊的眼睛都快粘她身上了，坐个碰碰车要仔细看着，射个飞镖要仔细看着，连后来一块儿买零食吃，都要单独给她买不一样的。
宋芷一脸八卦。
阮四清一时语塞，她顺着她目光看去，俞渊正把胖狗按着打，他大笑起来时，跟平常温和青隽的感觉很不一样。
明朗里，似乎藏了些孩子气。
“没有。”她听见自己回答:“他只是人比较好。”
无法言明的感情
下午实在玩累了，胖狗提议出去吃个饭就各回各家。
出了游乐场，街边路灯已经亮起，四人沿着人行路慢慢走，宋芷踩着自己的影子，说想吃火锅，她问:“你们想吃什么啊？”
胖狗哪会拒绝她，当即就道:“火锅，火锅。”
阮四清其实不太能吃辣的，也就一点还可以。上次在寺庙里跟俞渊碰到，她虽然点了红油面，但提前问过做饭的师父，师父告诉她根本不辣。于是这次四人点了个鸳鸯锅，鸳鸯锅一半清汤一半红油。
配酱料的时候，胖狗一勺小米椒一勺辣酱的，她没忍住问了一句:“不会拉肚子？”
“拉肚子才是火锅的灵魂。”胖狗嘿嘿一笑:“阮小姐，你不是青市人？”
“嗯。”她点点头。
“青市人都吃得辣，我小时候能直接干吃辣椒呢。”胖狗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手下动作不停:“俞哥也是，你别看他现在养生，吃得清淡，以前比我还能吃辣。”
阮四清瞥了眼朝这边过来的俞渊，指尖忽然一热，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他衣裳下肌肤的温度。
她收回手，端着盘子回了座位。
后面一顿火锅差不多吃到了十点，胖狗打了个饱嗝:“俞哥，你送阮小姐回去，我送宋小芷回去。”
到底人家是邻居，顺路不是？
阮四清却答:“不用，我还有点事。”
俞渊眉头一皱:“这么晚了？”
宋芷也不放心，她揪着小背包的带子，动了动脚:“四清姐，我陪你去吧。”
“一点私事，有人会来接我。”阮四清看向她，目光温和。
私事的话，确实大家都不好多说什么，胖狗一瞅，搂过俞渊脖子说:“那行，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自己注意点。”
在路边几人道了别，阮四清静静站了一会，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在哪？”
她顿住:“你去雨水巷了？”
挂了电话，阮四清拦了辆车回去，她还没到的时候，俞渊已经到了，路过巷子口，发现有辆车在昏暗的灯下。
待走近了些，他才看清楚了车的标志。没由来的想，这种车，不是一般人能开的。
车没打灯，不过还是能看清里面坐着一个人。是个男人，眉眼低垂着，面容瞧不大真切。
他收回视线往大院儿走。
刚走了没多久，阮四清也回来了。
她就站在车前，喊了一句阮森。
“回来了？”阮森打开车门，他换下了严肃的西装，穿着家居衣衫。冷峻眉眼也被夜色模糊，目光定在她手臂处:“降温了，多穿点。”
这几天降温是厉害，十月多，青市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雨。
她没有应声。
阮森沉默了一瞬，递给她一叠东西:“都在这儿了。”
他伸着手，声音低沉。
其实有时候阮四清真觉得她逃不开，阮家永远束缚着她，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有事情求阮森。
那叠东西，是关于宋祉的。
从前她也想过既然逃离了那里，就不该再和过去有牵扯，可当那天看到宋芷时，还得会觉得有些难受。
她那个娇小可爱的妹妹，应该也长到了这般模样。
她没有人脉和势力，想查也不知从哪查起，于是求了阮森。说是求，也不太对，阮森待她，从来都不会拒绝，但凡她开口，他都会答应。
“谢谢。”她接过说，语气诚挚。
阮森低头看她，恍惚间就真的是隔了万丈深渊，她那双雾霭重重的眼睛，再看不到从前那种光亮。
“阿四。”他似乎笑了一下:“你还在恨我。”
恨？
阮四清捏紧了文件，别开脸:“没有。”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年她满十八，在书房外，第一次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彼时阮老爷子拐杖沉重地敲了敲地面，她听见他道:“不要忘了，她不是你的亲生妹妹。”
就这一句话，她当场就怔愣在原地，再也迈不开腿。
“爷爷，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是不是要把整个阮家送给她你才甘心？”
声音带了些怒气。
阮四清紧贴着墙壁，脸色发白。
“爷爷。”他说:“小淼才是真的姓阮。”
小淼是谁呢？是真正的阮家小姐。
阮四清不是没听说过，阮淼很受阮家上下的喜爱，阮老爷子最是宠她，只可惜命薄，幼时跟着父母外出，结果出了车祸。
这种豪门里头，一个车祸的事都能上新闻，老百姓们议论着，说偌大一个阮家，如今只剩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一个肩膀都还没长宽阔的孩子。
她初来阮家的时候，看到过一张照片。
阮淼生得好，玉雪可爱，她坐在秋千上，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