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寺庙拜佛的，基本上都是中年偏上，小孩子虽然有，但不多。这会子尚且还早，寺庙并不拥挤，礼佛上香的人瞧着也很散漫随意。
阮四清没买香，她不是真来求佛的，在大雄宝殿外头逛了一圈，有些僧人在诵经，低沉的声音从紧闭的厢房里传出来，听不大真切。
她晃晃悠悠去了后山。
说是后山，不过是没有什么来的冷清地方，她绕过一个大殿，从山坡和墙壁之间的小路走到了一个禅院里。
门微微虚掩着，整体是深红色，掉了些漆，连锁扣都是沉而泛黑的。这样子比外头那种镶金的看着舒服多了，像是寺庙的样子。
推门而进，禅院并不大，角落还有一个大水缸，顺着水缸看去，挨着房间窗户那里有一棵银杏树，树下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阮四清一怔，顿住脚:“抱歉。”
那人转过身，忽然开口:“阮小姐？”
她抬眸，确实有些惊讶，在这里也能碰到对门邻居。
“俞先生也是来拜佛的？”阮四清看向他，他穿着灰色连帽衫和宽松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匡威，清俊眉眼带笑。
一瞬间，那种学生的感觉又出现了。
俞先生到底有多大？
阮四清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俞渊摇摇头，从树下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来看个朋友。”
朋友？寺庙里？啊，和尚。
阮四清没多问，她仰头看树，现在是九月多，银杏树的树叶还没有变黄，翠绿的叶子这挡住阳光，恍惚间能看见叶子的脉络。
“你呢？”俞渊问。
她平淡道:“来算命。”
俞渊偏头看向她侧脸，正面看时觉得清丽中带了些不近人情的冷漠，但偏生侧面看时又显得柔和，点点碎光落在她脸上，斑驳陆离。
阮四清和他见过的姑娘不同，她身上有一股让人非常想要探究的清冷神秘感，他下意识飞快收回目光。
“原来阮小姐信佛。”他单手插兜，语气温和。
微风吹过山头，从院墙吹进来，隐约能听见他人的说话声。
她收回视线，退开一步道:“我要走了，俞先生呢？”
俞渊笑了笑:“一起吧。”
？？？
阮四清愣了一秒，她没有要一起的意思。
“阮小姐是第一次来吧？”俞渊走在她身边，阮四清听见他声音从头顶处传来。
“嗯。”她随即看了一眼他的肩膀，目测身高185，离得近了，他身上还有股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应该是蓝月亮。
俞渊心情放松，但恪守着礼貌，没有过分贴近阮四清，他说:“这庙是燕朝前就建起的，来历不明，不过历经几朝，到现在还保存得很好。之前这寺庙出过一个大能，听说后来升仙了。”
两人走过长廊，沿路是开着的厢房，里头有僧人也有游客，正低声谈论着什么。走到长廊尽头，石阶往下是一个转角，木质扶栏上摆放着盆栽，甚至还有几盆是多肉。
从这边看过去，能看见楼阁上还挂着彩灯，夜里发光那种，从大殿角顶，沿着砖瓦，整个都绕了一圈。
现在的寺庙，还挺时髦。
她眼里闪过浅淡笑意:“是吗？”
“都是民间传说。”俞渊道:“不过这寺里替他刻了一块碑，上头有他的生平，阮小姐想去看看吗？”
她颔首。
走过藏经阁，俞渊带着她走了一条很偏僻的路，迎面有一大片竹林，风一吹，沙沙作响。抬脚走进去，中间一条小路穿过，阮四清看过去:“还有石亭。”
“这是以前老住持住过的地方。”俞渊解释:“因为没有多少人知道，游客基本上没来过，所以东西也都保持着原样。”
两人并肩走着，期间还能听见鸟叫，抬眼望去，有一月洞门样式的拱门。
“到了。”他说。
进了门，是一个圆形的院子似的地方，高墙围起来，里头全是杂草。中间坐落着一个大钟，说是梵钟，但也不像，因为那种钟大多悬于钟楼，作为召集大众或早晚报时之用。
“这钟应该也有些年头了。”俞渊走到石子路上，朝着她笑说:“不过这个我实在不清楚。”
阮四清点点头，也走了过去。
钟的四周修了一圈石子路，像是一个锁环牢牢套住着。石碑在锁环之外，只有半块，因为风雨侵蚀，上头的字儿也瞧不大清了。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了凡师父带我来的。”俞渊看了一眼石碑，“他说这个碑刻的是衍岐大师。”
他又笑道:“了凡师父就是我的朋友，现在的寺庙住持。”
阮四清蹲在石碑前看了看，她忽然问:“俞先生想过出家？”
阳光把她的头发照得泛出金色，有点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她蹲着身子，小小的一团，没有打耳洞的耳垂白皙粉嫩。
他望着她背影，顿了一下道:“没有。”
阮四清嗯了一声，接着站起身来:“走吧。”
两人按着原路返回，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俞渊问她要一起吃饭吗，寺庙里有斋饭，价格实惠，味道也还好。只是大多数人不在那儿吃，因为寺庙外就开了酒店和饭店，阮四清来的时候，还瞧见好多烧烤摊和奶茶店。
她倒是没在寺庙里没吃过斋饭，于是就和俞渊一起去了。
吃饭的地方类似于学校食堂，不过从外面看有点像农家小院，这地儿在寺庙靠后面，从小路过去，外头围了篱笆，进去先有一间茶水屋，从茶水屋往里走才算是到了。
两人相对而坐，阮四清点了一碗面，上头飘着好多红油。俞渊笑了笑:“阮小姐挺能吃辣。”
阮四清说:“一点。”说着她拿起手边的醋盒往里面倒，神情很严肃，秀气细长的眉毛微蹙着。
俞渊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抿起笑意。
放好醋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人生大事，眉头舒展开来。察觉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抬眸看向俞渊:“你笑什么？”
俞渊握拳咳了一声，问:“加醋好吃吗？”他一副虔诚认真学习的模样，跟个乖宝宝一样端坐着，十分好奇。
阮四清搅弄着面条，肯定地答:“好吃。”
这话说完就没再说了，两人安安静静吃着饭，俞渊喝了口清茶，忽然望着喧闹的大厅道:“从前我来的时候，这儿还没有建起来。”
“我是十八岁那年来的。”他说:“来求个平安。”
阮四清动作一滞，“平安？”
俞渊点头，他笑道:“阮小姐今天来算命，求的不是平安？”
平安。
幼年那会儿她也想过，从村子里逃出来，能吃饱饭，安安稳稳活下去就是她所求的。
可似乎睡在冷风夜里，她才明白，求谁都不如求自己。
她垂下眼皮，散漫开口:“求姻缘。”
俞渊下意识心头一跳，他捏紧了筷子，说:“阮小姐姻缘肯定是很好的。”
“嗯。”
阮四清吃好饭，扯了纸巾擦嘴，这会子俞渊也吃完了，两人起身一同出了大厅。
“我要回去了。”阮四清问:“俞先生呢？”
“一起吧。”俞渊笑了笑。
关系不一般
两人一道回来，张大妈一眼瞅见，她吐出瓜子壳，瞪大了眼睛说:“你俩还真是巧了，一块儿去的庙里？”
俞渊道:“是啊。”
张大妈视线扫过默不作声的阮四清，笑呵呵问:“小阮今儿去求姻缘，大师怎么说的啊？”
俞渊站在阮四清身边，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耳朵，听见她回答:“挺好。”
“哟。”张大妈乐得更开怀了，她抓着把瓜子，神采飞扬:“我就说嘛，你一看就是个好命的，那肯定姻缘也是好得不得了。”
说到这里她一顿，要看不看地往俞渊身上瞟，又问:“小俞老板也是去求姻缘？”
“不是。”他飞快说。
“嗨呀，怎么不将就问问。”张大妈挤眉弄眼:“小俞老板，你年纪不大，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指不定老天给你安排个金玉良缘哩。”
大妈们最喜欢听些八卦，问起话来没完没了，俞渊跟阮四清实在相顾无言，聊了没几句就上楼去了。张大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转头就去找她的老姐们儿唠嗑了。
“我跟你们说啊，他俩指定关系不一般。”张大妈喝了口水，神情笃定。
“你少搁这儿嚯嚯人。”坐她对面的一个阿姨嗤了一句:“就那王二家的侄子，你还说他跟那个寡妇不清不楚，结果呢，人家是远房表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