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案人连杀数十人,如若不是今日凑巧,想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难以发现,这抽髓魔对周围环境一定是相当熟悉。
按照禁火卫所上报的下阙原住民失踪户籍在宣纸上点了出来,连在一起,正好是个六边形,是兰茹街。
而那赵衡庙正在这六边形中心。
算起来,他们所住的这个客栈,也在这六边形之中。
不难以想象,这抽髓魔听信了食哪补哪的谣言,希望通过吸食他人玄脉以打通自己的玄脉。被害人又全为女子,这抽髓魔极可能是个力气相对孱弱的男子。至于那位来自中阙的张家小姐,按禁火卫所述,今日来中阙的公子哥儿和小姐们兴起来下阙找乐子,那这位张小姐去来赵衡庙应当并不是过来祈福,应当只是来看个稀奇罢了,却没想到身死下阙。只是除张小姐外的这几名下阙的妇人,是被随机杀害,还是报仇雪恨?
这抽髓魔善刀剑...祝落揉了揉额角,发现池雨已经临摹完了。
前几个字锋芒毕露,有种割金断玉的气势,这自然是祝落的字。
后面一行行字写的支离破碎的,如同春蚓秋蛇,那必定是池雨的字。
祝落拿起这宣纸对着烛火看了阵儿,叹道:“明珠啊明珠。”
池雨并不懂祝落的心思,眨了眨眼,人畜无害的看向祝落。
祝落长吁了口气。
不急,不急。
祝落捏了捏池雨的脸颊。
要是这么小就厌学可怎么办?
是自己这个老师当的太差劲了吗?
池雨被捏了脸颊,回过神来,刚刚脑海中忽然忆起的女人的笑容和男人的声音就像根飘渺的虚线,转身即逝,怎么也抓不着来。
祝落绕到案几另一侧,重新教起了池雨临摹。
“池——雨”
“吃——鱼”
“祝——落”
“祝——喽”
待晚上就寝时,祝落刚脱下外衣就见池雨裹着锦被跟个春卷一样在榻上滚来滚去。
祝落坐在榻沿看着池雨滚来滚去。
“你要和我一起睡?”
池雨趴在榻上点了点头。
祝落捏了捏池雨鼻尖,“你还挺自觉的。”
他祝落还从未和人一起睡过。
池雨没听懂这句话,继续裹着被子在榻上滚来滚去,不一会儿就缠成了一团,艰难的向祝落移过去,想要让他帮忙解开。
“想让我帮你解开?”
祝落又随手拨弄了几下池雨,池雨被弄的晕头转向出了哭腔,好像在求饶又好像在撒娇。
祝落好像发觉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又拨弄了几下,池雨抖了一下抽噎着自己默默缩到一旁,背对着祝落。
祝落无奈道:“好了好了给你解开。”
“给你解开。”
祝落嘴上说着把池雨一把捞了过来,“我错了,是我的不对。”
池雨气鼓鼓的把头撇过去不理祝落。
祝落没忍住又戳了下池雨的脸颊,“明珠,明珠别生气了啊。”
池雨还是背过去不理祝落。
祝落想了想,指尖一挥现出几只流萤似的萤火,池雨登时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从被子里奋力的伸出手去抓那几只萤火。
只见原来那几只萤火登时变成一簇焰火,把池雨吓得猛的往后一仰,跌进祝落胸膛。
祝落嘴角弯起,连带着胸膛都微微震动,池雨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本来皮肤就白,这样更像是桃花晕染开来,绯红一片,捏了捏池雨耳垂,发现他左耳垂下有一点朱砂痣,被烛光一照艳的很。
祝落把池雨整个人圈在怀里禁不住像撸猫一样摸了摸他耳垂,池雨先是缩在祝落怀中,随后又手忙脚乱的挣扎起来。
☆、猫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幼稚,但心里又却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不闹你了,睡吧睡吧。”
祝落感觉自己像养了别扭的猫
半夜雨落屋檐,祝落梦见水汽氤氲下起了连绵又缠绵的雨,倏地掀开被子,池雨小心翼翼的蜷缩在一旁流泪,憋的大气都不敢出。
祝落愣了一下才道:“又哭了?”
捏住他的下巴,才发现这小傻子哭的满脸都是泪。
祝落衣衫不整,只着一身白色单衣,露出凶悍而又利落的肌肉线条来,像只懒洋洋的豹子,随时蓄势待发,准备一击毙命,但说话的语气却是难得的温柔,“怎么了?饿了?渴了?冷了?”
小傻子委屈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饿了?”
祝落穿上外衣下楼找老板娘要了一叠红豆糯米糕上来。
祝落把碟子塞到他怀里,“吃吧,都是你的。”
这红豆糯米糕口味甜糯,还带有丝丝香气,池雨忘了流泪,只是呆呆的看着这盘糕点。
“啊,张嘴。”
祝落做着啊的口型。
小傻子依然不张嘴。
“怕有毒?”
祝落笑了下,眼尾上挑,“你这会儿倒精明起来了,看着。”
把这瓣糕点喂到自己嘴边,小傻子突然着急了起来,作势要去打祝落。
“没毒,干嘛打我。”
小傻子着急的指着盘子。
祝落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舍不得吃?”
“吃吧吃吧,红豆糯米糕这种糕点有的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祝落又掰了一瓣,捏住他下颌直接喂了进去。
他倏地睁大瞳孔,在火光映衬下,像一汪月亮搅碎在池雨眼中。
“明珠这二字是有点窠臼”,祝落低声笑了下,“但放在你身上不落俗。”
祝落靠回软垫上,看池雨小口小口吞咽。
祝落逗了逗池雨,池雨无暇应付祝落,依旧自顾自的塞着糕点,看样子可能是真饿极了。
祝落看着池雨吃了两碟还没有停势,便把盘子举了起来,“都吃了两碟子十六块了,不能吃就别吃了,别吃积食了,这些都是你的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池雨懵懵的抬起头来,嘴角还粘了几粒米。
祝落一手举着盘子,一手冲池雨摆了摆,“不能再吃了。”
池雨慌忙之中比了一个一。
这几日的默契,祝落瞬时就懂了池雨想要再吃一口。
“不——能”,祝落放慢了说话的速度,“不——能——再——吃——了。”
池雨显然懂了,一头愤怒的拱在祝落的胸膛上,因为还不太会说话,所以喉咙里发出嘶嘶呵呵的气音来,像只刚刚生出利爪的小奶猫,爪子还没磨利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抓人,呜嗷呜嗷,奶凶奶凶的。
“你生气也没用”,祝落漫不经心的道,“愤怒是无能的表现。”
池雨转而又改变了策略,不再撞向祝落胸膛,转而变得怀柔起来,用额头顶着祝落胸膛,发出了种黏黏糊糊类似于奶猫撒娇的声音,像把小钩子一样,一下一下勾着祝落的魂,即便叫着,还不忘抬眼看下祝落,时刻注意着祝落面部的细微表情。
祝落被池雨磨的没了辙,“好吧好吧,再吃一口。”
谁知池雨心中的一口是剩下三块一齐塞进嘴里。
祝落突然胸中的闷气不打一处来,“看看你这幅样儿,有奶就是娘,有食就是爹,别人给你块糕点你会不会就跟着别人跑了?!”
池雨吃惊的睁大眼睛,嘴里鼓鼓囊囊的看着祝落。
过了一会儿,祝落拈了小半块红豆糯米糕边尝边道:“跑就跑吧,跑了就别回来了。”
极夜这两天一过,天空中又慢慢能见了点儿光亮,一有点光亮,下阙的人们又忍不住出门在街口瞎侃。
“听说咱们这儿失踪了的那几十个人,都死了!猜猜是怎么死的?”
赵三娘又压低了声音,“被剥皮抽了玄脉而死!”
麻子脸自嘲道:“只有中阙人和上阙人的玄脉才叫玄脉,咱们的那叫髓。”
赵三娘呸了张麻子一声,继续道:“往常那些作案的立即就能被抓着,不像现在这个死了几十个人都不知道,你们说,这不会不是人吧,是不是城墙哪破了?尸鬼偷偷溜进来食人了?还是以往哪个在人鬼斗中惨死的冤魂回来复仇了?!”
另一大汉道:“嗐,这城墙外阙每日都有士兵巡逻,若是破了也会及时补上,再者若是这城墙真破了也就破了,反正先死的肯定也是我们,谁让我们在最外面呢?咱们啊,也就是这贱命一条,不过话说回来,这抽髓魔若是人倒也真不是个东西,为了进入中阙竟甘心踩着周围乡里乡亲们的尸骨上去,大家都住这一片儿,平时有个什么困难,乡里乡亲谁不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哪个不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动物尚懂报恩,更何况人?依我说,这抽髓魔若是个人,当真是畜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