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林牧洵点点头,垂下眼,没再看他。
直到不远处传来门被带上的声音后,他才心不在焉地抬手,翻动了下那些崭新的文件。
“看起来蛮新的,”他笑了声,随手拿起最上边的一份,递到林山海面前,“看看?”
“……”
林山海讪笑了声,一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儿子,只能避开眼,不痛不痒地骂了句“拎不清”之类的东西后,随手拿起桌上的裁纸刀,裁开了封条。
咚的一声
一个红色的小册子从文件袋中掉落,砸在玻璃桌上。
“这是?”
他定了定神,几乎是在看清这小册子是什么的瞬间,呼吸声便瞬间急促起来。
“怎么?”
林牧洵察觉到他的异常,凑近了些,“写了什么——?!”
那是一个户口本。
“?”
他和林山海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这时候,突然寄来个户口本是什么用意。
“你来吗?”林山海将户口本递还到自家儿子手里,另一只手已抚上了胸口,“我觉得我需要些速效救心丸。”
“……”
林牧洵没回,抬眸瞥了眼,见他爹暂时没什么大碍后,才打开那户口本。
上边只有俩个名字。
林亦河,还有杨黎。
他神色一凝,皱眉思索了会儿后,才转头看了眼林山海。
“他把林牧黎的名字改回去了。”
“嗯?”
林山海闻言,不可置信地囔囔道:“不可能啊,当初这名字不是他死活要改过来,还进了族谱……”
他彻底失声。
户口本上,白字黑字的——现用名:杨黎;曾用名:林牧黎。
???
林山海挠挠头,纳闷道:“这,你爷爷他,想清楚了?”
“想清楚?呵。”
林牧洵嗤笑了声,随手裁开下一份文档,就看见一份厚厚的复应件,估计是刚打印出来的,纸都是热的,泛着股油墨味。
他全部抽出来,粗略地扫了眼,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怎么了?这是什么?”
“遗嘱。”
“遗嘱??!!”
林山海一惊,凑上前来,“癌症不是还在化疗阶段,他好好的,现在立什么遗嘱??”
“……”
林牧洵没说话,只是将那一叠文件全丢到桌子上,倒向椅背,抬手揉了下眉心。
现在他可算是知道,那时林亦河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诡异的笑来了。
还有,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让林牧黎转学回来。
以及林牧黎那一回来就把他纳为所有物的反常举动,一项项,一桩桩,全都有了解释。
合着是从让林牧黎回国开始,就研究着怎么让他俩绑在一起了。
老实说,他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是捡回来的,林牧黎才是亲生的了,毕竟,正常人还真不会用这种损招坑自己孙子。
只可惜——
他笑了声,抬手摘下眼镜,眼尾的笑意还未彻底散去,又被涌上来的阴黯彻底覆住。
灯光之下,暗流涌动。
直到林山海震惊的一声,响彻客厅,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你爷爷是不是疯了!!还是生病生久了,把脑子搞坏了??!他是想气死我吗??”
“……”
林牧洵听见声音,抬眸往上看去,和他爹愤怒的目光撞到一处,“干嘛?”
“你没看到吗!我真是……都不知道你爷爷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那杨家的人是给他下了迷魂汤了不成?!”
他大骂一句,看着手中的复印件,越看越气,终于还是气不过,将那揉成一团,摔在脚下,又踹了几脚后,才指着那已经不成样的纸,怒道:
“他居然说要叫你娶林牧黎??!”
“嗯。”
他应了声,声音淡淡,面色平静。
“你,不是,”林山海看了眼自己儿子,又看了看地上那一团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废纸,“你怎么一点情绪都没有?你不该,不该——”
“该怎么?”
“你不该……”
林山海目光游离地瞥了眼对面的谢宅,停了瞬,还是没敢刺激他,转而道:
“反正这事我不同意,先不说姓杨的那个这些年干过什么事情,人也疯疯癫癫的,退一万步说,这人名义上也是你姑姑吧?世间哪有侄子娶了姑姑的!荒——等等??”
他突然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户口本,“所以他才把那姓杨的户口迁出去,还改了姓?”
“嗯。”
林牧洵应了声,俯身捡起那复印件,拍了拍,露出上边原本的字迹。
“还有把这事写在了遗产赠予的条件里,如果我们不同意,遗产会全部以基金的形式转到林牧黎的名下。”
“呸!遗产?说的好像我们家缺那点遗产一样!”
林山海正在气头上,也不管什么孝不孝道之类的东西,张口就想骂人,却听得身边人悠悠的一句:
“为什么?我觉得我那姑姑相处的挺好的。”
“你?!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坏水……嗯??!”
林山海瞪大了眼,转头,颤声询问:“你小子,不会真要答应吧??”
“……”
他不可置否地耸耸肩,道:“有何不可?”
“什,什么有何不可?你为什么要答应?”林山海不可置信地问。
”没什么,就是——”
他垂眸看了眼手上的合同,嘴角含笑,似乎是想到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就是觉得,看着一些家伙获得希望后又坠入地狱的样子,蛮有趣的。”
病倒
杨富失踪了。
这是谢迟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
可还没等她从这消息中回过神,就听见了另一则如炸|弹般的消息,将她整个美好的早晨,都炸了个稀碎。
林牧洵要和林牧黎订婚了。
说是要满足林亦河的心愿,先订婚,等再过几年,就真正结婚。
“可、可是,他们不是……姑姑和侄子吗?也可以订婚吗?”
“嗯?”正在泡咖啡的谢愉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女儿异常的情绪,头也不抬道,“又不是真的,而且他们在一起了也好,我就有更加充足的理由,来拒绝那狼崽子打扰你学习了。”
“可是!”
谢迟急了,张嘴就想反驳,却被她妈毫不在意地打断。
“要妈妈给你榨杯西瓜汁吗?难得看你起这么早。”
“……不用!!”
“嘿?你这孩子,一大早的,怎么和吃了火|药一样?”
谢愉有些纳闷地看了眼自家女儿气呼呼的背影,正想念叨几句,脑海中却如流星过空般,闪过了另一种可能。
这孩子,不会是喜欢上林牧洵了吧?
嘶——
这可又点难办,虽说她不怎么反对早恋,但是……林牧洵??!
谢愉皱了下眉头,看着小家伙渐行渐远的背影,刹那间就想到了好几套让她离林牧洵远些的说辞,可最后,那些说辞凝聚起来,共同化成一声轻叹。
算了,由着她去吧。
经历过那些事,看着这小家伙一遍遍的从鬼门关闯回来后,她对自己这女儿的期望早就从“望女成凤,继承家业”掉到了最底端的——能平安健康的长大就行。
所以,只要这小家伙开心点不就行了么?
她释然一笑。
*
另一边。
只听见门砰的一声。
谢迟甚至都懒得确定那门是否关实,往床上一扑,任由重力将自己拽向柔软的床垫。
直到鼻尖那传来熟悉的薰衣草香气后,她才像终于回魂般,张了嘴,大口呼吸着。
心脏那里像是缺了块什么东西一样。
黑洞洞的,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就是——
很难受。
难受的像呼吸和思考都变成了件很艰难的事。
她艰难闭眼,努力不去想那些那些事,去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可这声音重复到最后,便连自己都有些不再相信起来。
如果,不是假的呢?
如果,林牧洵说的那个不惜一切代价中,就有一个代价是他自己呢?
她摇摇头,藏在被子中的手却悄然握紧了,身子也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另一个谢迟仿佛正在破蛹而出。
刺啦——
耳边传来布料被撕碎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声又一声,像玻璃碎裂,又像是重物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