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他除掉俞宪,他帮我拖住林牧黎,实现计划。”
“不对!”
她终于抓住那刚刚开始就若隐若现的怪异感,大声囔道:“你明明已经通过俞杨,拿到了足以让俞宪进监狱的证据,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大的代价来收购誉诚的股票?”
“……”
“不要拿钱多烧着玩来哄我!我真的会生气的!!”
“……”
林牧洵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她手背还未褪去的青紫,看着她额角逐渐冒出冷汗,看着她分明还在生病,却仍是一脸倔强的要寻得个答案。
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长叹一声,掩下眼睫,再次妥协,“好了,现在侦探游戏结束。”
“谁和你玩侦探游戏了??!”
谢迟正在气头上,下意识地呛声。
可他却是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转身又从抽屉中取出份文档递到她面前,看她迟疑地接过后,才往椅背中一瘫,闭上眼,整个人也多了几分倦意。
“自己看。”
“……”
谢迟接过文档,却没看,只是注视着他。
——从他脸上的倦容,到眼下的乌青,甚至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茬。
护士的话和隔壁会议室里的杂乱逐一在脑海中闪现。
她轻咬了下唇,突然觉得自己是有些任性,只顾着自己生气,都忘记这人昨晚在医院照料了她一晚,一宿没睡的事。
还是等他休息好了再来吧。
反正都被哄了这么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打定主意,她又看了眼像是已经睡着的林牧洵,拿着文件,和做贼一样地转身,正要开门,就听见身后低哑的一句:
“你要去哪?”
“我……”
谢迟讪笑一声,回头对上他带不满的眼眸,“我看你睡着了……”
“我没睡着,”他打断,眉心蹙得更紧,“你刚刚不是问,为什么我已经拿到了证据,却依然要花那么大的代价搞垮誉诚吗?”
“那个……其实我今晚再来……”
“因为,这所谓的誉诚,是踏着你,踏着那时还在抢救,生死未卜的你,建起来的。”
“也是可以——你说啥??!”
又是一个炸|弹般的消息。
她转头,看向仍端坐于椅上的林牧洵。
——他面上一派冷然,不像是骗人,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她无法理解。
“俞,俞宪怎么就……就……”
她结巴着,攥着那份他方才递过来的文档,喉咙连通手指,颤抖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他再次出声。
“你看了这么久的资料,纠结了那么久的真相,难道都没想过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么?”
“什,什么?”
“誉诚上市的时间。”
“上市时间?”
谢迟蹙眉看了眼那资料,“2005,咋了?”
“……”
林牧洵没急着回答,只是拍了拍椅子上的扶手,长睫微掩,嘴角噙笑。
——就像是狡猾的狐狸,在等待自动跳入陷阱的猎物。
咕咚。
谢迟咽了口唾沫,只犹豫了一瞬,便缓步靠近,边走边问,“有什么问——唔?!”
话未说完,便被他攥住了手。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他的五官也在眼前逐渐放大。
攻守互换。
她被囚于这满是他气息的皮革之中,而刚刚还一脸倦容的人此刻却是躬身在她身前,俩手死死的抓住椅上的扶手,目光沉沉。
“……”
有点吓人。
不过这人并不会伤害她,所以现在装出这副表情八成是——
又在逗她玩了。
她涨红了脸,眼里有逐渐燃起的火气。
“林牧洵!我没和你闹!”
“我知道,我也没和你闹,”林牧洵轻而易举地制止挣扎的她,转而道,“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你出事后,誉诚就发展起来了吗?”
“不管是政策,还是资金,如入无人之境般,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暗处推波助澜。”
“不是,人家可能只是刚好……”
她想到刚刚那段没头没尾的话,动作一顿,睁大眼,喃喃问:“林亦河?”
“是。”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又道:
“当年你出事后,谢家想要林牧黎,林亦河不肯给,就暗中通过我外公那的关系,找上了俞宪,将林牧黎送出国,这报答,就是现在的誉诚,和俞家。”
“啊——???”
谢迟整个懵了。
等等,谢家,林家,乐家,俞家,都和她有关吗?
脑后又是一痛。
她头疼地按了下太阳穴,终于意识到这里的弯弯绕绕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本来只是想问俞杨的事,结果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件事上。
这其中,家族恩怨也好,权财交易也好,人心险恶也好。
而她,被困于其中,浮浮沉沉,动弹不得。
……
她咬住下唇,双目定定,却是看着一片空洞的虚无……
刚刚进来时的火气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
太累了。
累的她想再回医院那床上躺一会。
“我……”
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我觉得我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吧,这事太复杂了,我需要消化一下……”
她声音一顿,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也好好睡一觉吧,一晚上没睡,都不累的么?下面黑眼圈大的都和熊猫一样了。”
说罢,慢慢起身。
这回竟意外的顺利。
眼前人没有阻拦,让开条道,一声不吭地看着她起身,往门口走去。
“阿迟。”
直到她右手已然握上门把,他才轻声唤了句。
“嗯?”
谢迟疑惑回头。
“你对我很失望吗?”
“失望?”
“没有,”她摇摇头,没有丝毫犹豫,“但如果你成了你爷爷那样的人,我估计真的会很失望。”
“我和我爷爷不一样。”
“……”
“一样的。”
“什么?”
她叹息一声,对上那双光华流转的眼睛,“像我们这样身处漩涡之中的人,有些事,一旦尝到肆意妄为的甜头,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牧洵,你不适合这种地方,也不适合像你的长辈一样操纵权术,你才十八岁,还记得么?”
说罢,转身,关门。
不带丝毫留念。
连声音都不曾发出。
疑问
走出林氏时,已经是接近午饭时间。
正值盛夏,又是市中心,闷热的不像话。
她没理头上明晃晃的太阳,只顾闷头往前走。
路过街边的垃圾桶时,还顺手将那俩大沓纸整个塞了进去。
——不带丝毫留恋,连呼吸都是延滞的。
——如同行尸走肉般。
一直到开着二十一度冷气的车上都没有缓解。
甚至还越发严重。
“……”
王栋看着神情疲倦,满眼心事的她,犹豫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凑近。
“怎么了?和小少爷吵架了吗?”
“没。”
谢迟摇摇头,想了想,抬头对上他担忧的目光,“王栋,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嗯?!”
王栋一怔,讪笑道:“我有什么事情瞒你?你长这么大,我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么?”
“……嗯。”
谢迟点点头,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早就在预料中的样子。
王栋咽了口唾沫,有些心慌。
可他又拿不准这小家伙到底是知道了,还是根本就是设了个圈套,等着他往里边钻,自个搁一旁钓鱼呢。
算了,不说话了,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他这么想着,乖乖闭上嘴。
可他不曾想到的是,他那点纠结,早已透过车窗,映入了双半阖着的,似睡非睡的浅茶色眼眸中。
唔——
算了。
谢迟呼出一口热气,闭上眼,耳边传来轿车发动的声音。
可没多久,这声音便被阵更加嘈杂的声音覆盖了过去。
紧接着,刚刚发动的轿车也停了。
“怎么回事?”
王栋打开车窗,往外看了眼。
“好像前边发现了车祸。”谢诚道。
“怎么突然就车祸了呢?刚刚来时不是还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