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起来，可是身体像是不停使唤，怎么都动不了。忧虑蔓延在意识里，如果连他这个亚特兰蒂斯人都已经伤成这样，布鲁斯呢？他会不会已经……
他努力地转动头颅，想要寻找布鲁斯在哪。
盖亚之脑已经被炸散，破碎的根系散了满地。原本的地下溶洞变成了暴露在外的深坑，黑水飞溅得到处都是。布鲁斯似乎躺在远处，一动不动，难以分辨是生是死。Orm咬牙，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努力翻过身来，肋骨处却一阵剧痛。
可是他刚一动，一柄双叉戟却骤然戳在他眼前的地面上。
他的心在向下沉，吃力地抬头，却看到冥王虽然额头染血，面染血污，状况却比他好了太多。银白的眼睛里透着蚀骨的杀意和愤恨，不见了平日里那慵懒自如的邪气，而是彻底外放的愤恨。
“你真的以为你可以赢我？”冥王咬牙道。他已经很久没有恨过一个人。他步步为营一生谨慎，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被这个和他最相似的人害到如此。早知道，他就不应当心慈手软，直接将这个祸害关起来，哪怕把他变成一个废物，也比一条毒蛇要好。
他早就该如此，他从来就不应当奢求什么理解，什么比利用和掠夺更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这种人，一生就只能得到仇恨。
正当他想要将双叉戟刺下，结果这个带给他毁灭的男人。突然间一声哀嚎响起，三头犬竟然倏忽冲了过来，卷起的劲风竟然将西塞罗也逼退几步。三头犬在他真正的主人面前匍匐下身体，六只眼睛竟显得可怜巴巴，呜呜叫着，仿佛是在给被他山峦一般的身体笼罩的Orm求情。
“让开！！！你这吃里扒外的畜生！”西塞罗怒吼道。
三头犬叫得更加悲怆可怜，却仍然没有挪动。西塞罗正欲惩罚不听话的巨兽，却忽然听到一阵恐怖的长啸传来。
他转过身，却见一座山峦般的巨怪挥动着无数骇人的、布满锋利尖刺的触手，撞碎山峦摧枯拉朽而至。三头犬立刻直起身体，刚才的可怜样一丝痕迹都不见了，三只巨头望着迫近的卡拉森，喉咙里发出雷鸣般的威胁声音。
而在卡拉森头顶，一点金色愈发夺目耀眼。
Arthur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那一点紫色身影。
Orm！！！
三头犬和卡拉森的巨型程度相仿，此刻也都进入某种对峙的阶段。三头犬面目愈发狰狞扭曲，发出了轰隆如雷的怒吼，冲向卡拉森。
Arthur抓住三叉戟，从卡拉森头顶一跃而下，携带着无穷无尽的愤怒烈焰，扑向西塞罗。而冥王周身亦然弥散着蚀骨的森冷，双叉戟上烈焰熊熊燃烧而起。
两人都身受重伤，却又都满怀仇恨，宛如两颗永恒对立的行星相撞。一生一死，相互吞噬。
狂猛的气旋向着八方上下扩散开来，而在不远处，两只巨兽相互厮杀扭打，更是造成了一阵阵的大地震动。远处正驾驶着蝠鲼飞行器试图追上海王的海国军队遥遥看到那两只庞然大物厮杀的场面，无不心生恐惧，迟疑着不敢继续接近。维科命令众军包抄，试图将冥王围住。而湄拉正要带兵追随，却被涅柔斯一把拦住了。
“我们的损伤够严重的。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涅柔斯王低声道。
湄拉微微睁大双眼，“可是……”
“没有可是。别忘了，你是泽贝尔的女儿，不是亚特兰蒂斯的！”涅柔斯王目光深沉，带着警告的意味。
见泽贝尔不动，鱼人国与咸水国也都不再前进。维科暗暗咬牙，但好在现在看样子只有冥王和三头犬，Arthur和卡拉森得胜的几率很高，所以就算只有亚特兰蒂斯应该也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Arthur手中的亚特兰三叉戟轮转成了炫目的流光，笼罩他周身上下，毫无间隔空隙。以守为攻，以退为进。Orm一看，便知这就是当初令自己落败的招式。
而西塞罗果真上当，狂怒中的冥王不管不顾，携带起漫天炎流攻上前去，果然被震飞数米。他眼中的炽热愈盛，竟将三叉戟刺入地面。瞬间大地片片开裂，炙热的岩浆喷涌而出，化作无数火蛇咆哮着冲向Arthur。而Arthur继续用同样的招式抵挡保护自己的同时，眼中也开始弥漫起华丽夺目的金色。远处隆隆海水再次奔涌呼啸，而另一方火山口湖的水也开始倒灌，在地下扬起百米高的巨浪之崖，吞噬丛林山谷奔涌而至。
水与火最究极的碰撞，另整个地底王国都在巨力中摇摇欲坠、瑟瑟发抖。
Arthur喉咙中发出猛兽般的低吼，浑身蒸腾着骄阳把的金黄光芒。血液从他的唇角涌出，他却毫无察觉，仿佛战斗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哪怕自身被燃烧的力量吞噬也在所不惜。
西塞罗也是一样，全身都仿佛在烈火中燃烧，黑色的披风已经化作碎片，苍白的皮肤上爬满鲜红的纹路。知道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他却仍然不愿就此认输。
终于，水的力量开始压制地火，炎流被强迫压回地下。浑厚的水流顿时将西塞罗吞噬，等到大水四散溅落，西塞罗浑身湿透，狼狈地伏在地上咳呛着海水。
Arthur不给他反击的机会，一把踏住冥王的双叉戟，将三叉戟的锋刃抵住刚刚直起腰身的西塞罗的胸口。
金黄与白银的双瞳对视，一霎那天地间的沉寂竟无比厚重。
而此时，远处被卡拉森卷住身体的三头犬看到主人命在旦夕，发出一声极为悲怆的鸣叫。它想要去救冥王，却被卡拉伸缠住动弹不得。
Arthur冷冷地看着战败的冥王，他的性命此刻在他手上，只要他稍稍用力，这个折磨了他和Orm这么久的邪恶地狱之王就会死去。
西塞罗那染血的黑色嘴唇也微微扬起，“为什么不动手？”
“你应当接受审判。”Arthur的声音低沉，“为你对地表犯下的恶行。”
“你想折磨我，因为你恨我抢走了你的弟弟？”冥王的笑容是纯然的邪恶，丝毫看不出落败者的颓然。他竟猛然抓住Arthur的三叉戟，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撞。
Arthur微微睁大眼睛。
锋刃刺穿了西塞罗的身体，贯穿了他的心脏，血不断从口角涌出。可是西塞罗银白的眼睛里，却弥漫出某种妖异而不祥的红色光芒。
“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可以拥有他？”西塞罗用如毒蛇一般充满恨意的声音，一字一字说道，“你永远也拥有不了他，哈哈哈哈哈哈！”
如诅咒般的话语，令人心惊肉跳。
然而笑声渐渐杳然，西塞罗眼中的光芒散去，他的身体也骤然垮下。
Arthur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他将三叉戟拔出，西塞罗那曾经高大逼人的身体，就这样失去支撑倒在地上，没有了生息。
一代地狱之王，一条在仇恨和残暴中淹煎一生的灵魂，就此陨落。
三头犬悲哀的长鸣竟另周围破败萧索的光景愈发惨淡。就连远处观望的海国将士们也不由得升起某种悲凉之感。
即便死去的是他们的敌人。
Arthur冲向Orm，冲向那日夜折磨他心神的男人。此时此刻Orm浑身都是血污，那曾经强健美好的身体却破败无力地瘫软在地上。Arthur抱起Orm，只觉得那每一道伤痕都在撕扯他的心口，心疼的眼泪竟从那一向不知畏惧和软弱为何物的强悍男人眼中溢出。
而Orm在意识昏沉之际，看到他魂牵梦绕的面容出现在视野里，恍然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他想要抬手去触摸那和他一样染血的英俊面容，可是他做不到。
“哥哥……”如叹息般吐出这个词，Orm彻底昏了过去。
第47章 囚禁奥姆
Orm梦见了那只座头鲸。
银灰色的身体悠缓而自如地徜徉在七座披挂着厚重海藻的国王圣像间，月光化作长长的轻纱拖撒而下，温柔地抚摸着它冰冷光滑的皮肤，柔嫩的海藻拂过肚子上月牙形状的胎记。它的歌声多变而婉转，充满了对炽热而纯粹的爱情的向往，在寂静的海底飘荡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Orm游向他，看着他欢快地围绕着自己转圈，仿佛久别重逢的老友。Orm伸出手，触摸到那久违的青灰色皮肤，感觉着他用巨大的头颅蹭着自己的身体。温缓而哀伤的眷恋在他的喉咙和胸口不断徜徉，可是他又一时想不起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