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幼薇也没放在心上,转而去寻廖举人:“先生,我有迷惑,请解惑。”
廖举人一笑:“你是问我吴锦之事吧?”
田幼薇猛点头:“是。”
“无论你怎么仇恨,他始终就在那里,升斗小民,又能奈何?”廖举人给她斟一杯茶:“说说你自己的想法。”
田幼薇不敢说。
她心中有个可怕的想法,那就是,如果不能赶走吴锦的话,那就让他合理地消失。
前世,二哥和张师傅都是在吴锦任内出的事,只是那个时候她没有搞出瓷像,吴锦和田家的冲突没这么大,吴锦的卑劣也没这样突出。
现在发生的一切,却让她觉得,大概只有让吴锦消失才能让人安心。
廖举人见田幼薇一直沉默,便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乐意告诉长辈,这也没什么。
你自来是个有主意的人,秘密也多得很,你与我好歹也算是有师徒之谊,我有话要忠告你。”
“先生……”田幼薇一个激灵,先就想要否认她的“秘密多得很”这句话,却被廖举人抬手止住。
“我就一句话,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自不量力。要做一件事,必须思前想后,仔细筹谋规划,在准备好之前,冲动就是害人害己。”
廖举人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这话说得句句在理,却失了冲劲。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容易周全的事,要想成功,必须冒险。
田幼薇并不赞同廖举人的话,却不打算争辩,该做什么就去做好了,争辩一回,反倒容易泄露心思。
“谢先生教诲。”田幼薇行礼告辞。
廖举人却突然道:“你怎么看待你二哥和阿姝的事?”
“啊?”田幼薇很可怜痴呆了,这话题转换得也太快了些,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阿姝昨夜非得和你住,不就是为了打听田秉那个傻孩子的事么?”廖举人道:“你们骗不过我。”
田幼薇看他不像是生气,就壮着胆子道:“我觉着他们很般配,我二哥这人心眼实,这么久了,先生也该看出来了。”
“哦。”廖举人道:“叫他今年秋天去参加乡试吧。”
田幼薇道:“那我二哥若是考不上呢?”
廖举人一笑:“你应该问的是,他考上以后会怎样。去吧。”
田幼薇满头雾水,折身又去了窑场。
吴锦昨天丢了脸,今天没有出现,邵璟果然跟在张师傅身边做事。
田幼薇远远看着他神色举止挺正常的,就没过去多事,自去找白师傅。
白师傅仍然在潜心调制瓷釉,见她来了就道:“你去把那一罐子釉水调了。”
田幼薇二话不说就挽起袖子上前干活,反正白师傅最后都会把关的,她也不怕搞砸。
一罐釉水调好,她低着头轻声道:“师父,若是有人要杀我,他还是个正当壮年的七尺男儿,我该如何才能一击而中?”
白师傅手上不停,淡淡地道:“我没有教过你吗?是人都有要害,若能瞅准时机,足够敏捷果决,一颗石子,一根针,足可杀人!”
人的要害就是穴位嘛,这个田幼薇知道。
白师傅曾让她捏过泥人,叫她用骨针一个个地辨明穴位要害。
所以,如果她准备得够充分,胆子够大,是可以轻松杀死吴锦的。
杀人不是问题,紧要的是如何善后。
“小虫!”白师傅喊了一声,小虫扛着一包釉料进来,憨憨地道:“师父,什么事?”
白师傅指着田幼薇道:“打她!”
小虫惊呆了:“师父,你是不是傻了?那是阿薇啊!”
田幼薇也是两眼茫然:“师父,我……”
“你打不打?”白师傅捡起一根荆条,威胁地瞪着小虫。
小虫护住头脸蹲到地上:“我不!你又不会做好吃的!”
“……”白师傅恨铁不成钢,骂道:“蠢货!我怎么会遇到你这个蠢货!我叫你和她练手懂不懂?”
小虫立刻跳起来,大声道:“师父你不早说!”
话音未落,擂钵大的拳头已经夹杂着风声朝田幼薇的鼻子砸过去。
“……”田幼薇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起,碎发已然被劲风带起。
她灵巧闪身,矮下身子从小虫的腋下钻过,同时瞅准小虫的肩关节用力戳下。
小虫筋骨强健,皮糙肉厚,她这一击并没有什么作用,反倒将她的手指震得发麻。
小虫憨憨地道:“阿薇,你的手疼不疼?”
白师傅忍无可忍,一荆条抽下去。
小虫“嗷”的一声跳起来,红着眼睛又朝田幼薇攻去。
田幼薇害怕损毁釉料,折身就往外跑,却见一根荆条迎面抽来,白师傅冷声道:“不许出工棚!”
田幼薇好险才躲过荆条,硬着头皮和小虫缠斗。
更多是她在躲闪,瞅着机会才往小虫的穴位或戳或砍。
小虫纹丝不动。
白师傅冷笑一声,丢掉荆条继续干活。
田幼薇一张脸火辣辣的疼,练了这几年,完全没什么长进,还想着要杀吴锦,真丢人。
小虫不好意思地道:“阿薇,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赢你的啊,实在是你太弱了。”
田幼薇有气无力,双目失神:“我不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呢?呵呵~
“那,今天能不能做顿饺子吃呀……”小虫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声道:“我等会让你打回来。”
田幼薇笑笑:“想吃什么馅料?我给你做就是了。”
“阿薇,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小虫激动地叫着,转眼看到白师傅的脸色,就又加上一句:“师父也是最好的人。”
“你过来。”白师傅朝小虫招手。
第134章 不惯这臭脾气
小虫直往后缩:“师父,我错了,你才是全天下最好的人,阿薇是第二好的。”
白师傅不耐烦,一把揪住小虫摁住脑袋,再将手指往小虫后颈处一按,留下一点灰印,淡声道:“这里。”
田幼薇盯着那一点灰印看得入神。
她从前都是在泥人上辨识穴位,真人身上确实差了些。
“阿薇,你们在干什么?”谢良从棚外探进头来,羞涩地笑。
田幼薇道:“阿良表哥,你过来。”
谢良立刻跑进去,眼巴巴的:“阿薇你要我做什么?”
“低头弯腰,露出后颈。”田幼薇话音未落,谢良已经照做,乐呵呵地道:“阿薇,你想做啥就做啥,我没事。”
田幼薇盯着谢良的后颈看了片刻,指尖轻轻摁下:“是这里,对不对,师父?”
白师傅没出声,表情却是“你还不算太蠢”的意思。
田幼薇颇有些高兴,反复又摁了两下,问谢良:“阿良表哥,你觉着酸不酸?麻不麻?”
谢良笑呵呵:“有点痒,嘻嘻~”
田幼薇好笑极了,再加了些力气:“这样呢?”
还未得到谢良回答,就听小虫高兴地道:“阿璟!你来啦?”
田幼薇抬头,只见邵璟站在工棚外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和谢良。
她由来有些讪讪,却又觉着自己正大光明,便朝邵璟点点头,继续追问谢良:“感觉如何?”
“又酸又麻!”谢良笑起来:“阿薇你在干嘛啊。”
“没什么。”田幼薇被邵璟的目光盯得受不了,只好收了手,瞎扯道:“我听师傅说,长期低头做瓷器,颈骨容易受损,按捏这个位置利于保养。”
“阿薇,你真好。”谢良不知想到了什么,白净的脸“腾”地红起来,含羞带怯,很大声地强调:“天下第一好!”
“噗~”白师傅一口茶喷出来,随即沉了脸赶谢良走:“没事别来我这里!告诉你爹,我不想教你!”
谢良的脸更红了,有些难堪,却又很和善地道:“白师傅您误会了,我是想着昨天您帮了我们大忙,给您送些自家做的面饼过来。”
他指指一旁的矮桌,上头果然放了一包用荷叶包着的面饼。
白师傅眼里闪过一丝不好意思,板着脸道:“哦!谢了!”
“不谢不谢。”谢良觉着自己待在这里确实不好,恋恋不舍地和田幼薇道别:“阿薇,过两天我祖母做寿,你一定要来啊!我等你!”
邵璟笑着迎上去:“阿良表哥,谢谢了。”
谢良莫名其妙:“谢我什么呀?”
邵璟笑道:“我家阿姐是在试找穴位,好让我给她捏呢,毕竟她每天勾着头捏瓷像很辛苦的。刚才你帮了我们的忙,我当然要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