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离朔月还有好几天,你——”邢愈算了一下日子,担忧地说。
江祀轻轻地嗯了一声,移开了视线:“我的身体出了一些问题,可能要提前回泾城一趟。”
“我陪你回去。”邢愈看着江祀的长发和血纹,想到他刚刚失控的模样,说,“亭初,这么多年来,很疼,是不是。”
江祀听到自己原来的名字从邢愈嘴里说出来,心里有些奇妙。
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也怨过恨过不甘心过,但后来我想,是不是老天爷也意识到了我活着的时候太苦,又孤苦伶仃了千百年,所以才赔了我一个你。”
“那不疼,很值。”
第三十八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祀已经变回了平日里的正常模样。
他飘飘的长发消失不见,只是张扬的血色纹路却和往常不同,并没有彻底收回,反而在心口处凝成了一株艳丽的花。
邢愈和江祀看着那朵莫名其妙的花,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隐隐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些奇怪。
江祀前一天晚上就已经交代好了段岚和邵循相关的事宜,冰糖和板栗暂时就继续留在城郊的宅子里照看着,对邢妈妈和叶叔也只是说俩人去泾城旅游。
他和邢愈收拾好东西出了门,直接上了私人飞机去了泾城。
打理庄园的管家和佣人们一早就接到了邵特助的通知,虽然惊奇于主人不仅要提早前来还带了别的人回家,不过他们都是聪明的“哑巴”,和江祀打了招呼后就像之前一样离开了。
庄园建在泾城郊外,远离喧嚣,风景秀丽。
屋子一侧的花园里种满了红色的玫瑰,被细心地浇灌和修剪,正艳艳地盛开着。邢愈虽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整颗心都挂在了江祀身上,没空去注意那些。
江祀带着邢愈来到书房,摁下了壁上的开关。
高大的木质书架突然移动了起来,通往地宫的门缓缓打开。通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其两侧点着长明灯,烛火随着气流跳动摇曳,显得长阶愈发幽寂与神秘。
江祀向邢愈伸出了手,说道:“准备好了吗?”
邢愈嗯了一声,朝江祀笑了笑,把手放到他手里握紧了他:“走吧。”
江祀牵着邢愈慢慢走了下去,背后的门发出了辘辘的响声,自行合上了。
地宫宏大而安静,壁上嵌有灯盏,顶端则缀着一堆不要钱似的夜明珠,十分明亮。与其说它是的坟墓,倒不如说是个复刻版的富贵府邸,极尽奢华。
“也许地宫里会有什么藏着的线索。”江祀边打开主墓室的门边说道,“我之前也翻找查看过,但可能还是有遗漏的地方。”
主墓室的墙上有一对粗壮的铁制镣铐,是江祀用来拴住失控的自己用的。
邢愈走近看了看,发现它的内侧沾满了各种干涸褪色的血迹,像是染了很久了。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正弯着腰研究冰玉棺的江祀,简直不敢深想他每个月要在这里经受多少痛苦和折磨。
而这种痛苦折磨从他再次从这里醒来时就一直伴随着他,如同附着在骨子里的诅咒,足足千年之久。
邢愈的手有些抖,镣铐从他手里滑落,撞到墙壁发出了当啷的响声,惊得江祀回过了身。
他见邢愈那出神的难过模样,拉着他离开了铁链那边,说道:“别想这个了,我的伤口都可以自己快速愈合,没那么痛的。”
邢愈垂下了视线,看着江祀的手,不想让他担心轻轻地应了一声。
地宫的房室太多,两人查看了一部分却依旧没有发现和成僵有关的信息,倒是找到了几幅没有落款的穆亭初的画像。
画上江祀身披铠甲手持长剑,梳着英气利落的高马尾,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邢愈看着那些画,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千年前的江祀。
明朗、坚毅、潇洒、飒爽。
他伸出手抚摸着画上人的脸,睫毛微微颤动着。江祀为了调节气氛,笑着凑了过去,说道:“画中人就在眼前,可以摸活的,手感超好。”
邢愈看了他一眼,温和地笑出了声,回他:“好,珍惜眼前人。”
见时间不早,江祀带着邢愈出了地宫,说着下次再继续。正巧到了晚饭的点,俩人便开车去了市区吃饭。
泾城是著名的多朝古都,一江穿城而过,独具风韵和特色。
吃完饭江祀将车停了,和邢愈手牵着手随意地散步消食,欣赏江畔夜景。
两人走着走着,像是有什么神秘力量驱使,不知道怎的走到了一个小巷里。
小巷地处偏僻,大晚上的压根没人来,却开着一家店。那店没有招牌,看着有些怪异,里头却传出了阵阵甜醉迷人的醇香,好像是卖酒的。
江祀和邢愈对视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
店里的木架子上放满了各色各样的成品酒,琳琅满目,一个青年模样的人穿着白衬衫,正拿着工具在架前打扫。
一旁的鹦哥儿叫了起来:“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青年闻声转过身,江祀看清了他的模样,不敢置信地出声道:“朝黎?”
“……穆公子?”
青年辨认了一会儿,似是也有些意外。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笑了一下说道:“不对,现在应该叫穆先生了,好久不见。”
第三十九章
邢愈听着江祀与朝黎之间的奇怪对话,有些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好久不见的“久”,是他想得那——————么久吗?
“好久不见。”江祀回着朝黎,见邢愈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偏过头和他解释道,“这是我几百年前的一位恩人。”
说完他向朝黎礼貌性地笑了笑,牵着邢愈的手大大方方地介绍道:“这是我爱人,邢愈。”
细品之下,那语气里还带着些小骄傲。
“你好,朝黎先生。”邢愈压下心中的无数问号,伸出了手,温和地跟朝黎打着招呼。
朝黎微笑着同他握了手,说:“邢先生好。”
他请俩人在店里坐下,去柜台后边拿了杯和茶。
“我这小破店可从来没有过回头客。”朝黎一边给俩人倒着茶,一边慢慢地和江祀说道,“你居然能踏进这里两次,也是稀奇。”
一旁架子上的鹦鹉在杆上兴奋地蹦来蹦去,像是附和一般,语调十八弯地叫着:“妙啊,妙啊。”
邢愈同朝黎说了声谢谢,安静地低头喝着茶,没有再说话。
那茶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喝着清新淡雅,片刻过后一股沁人的香缓缓弥漫开,在唇齿萦绕。
“也许我真的就是天选之子。”他听到江祀缓缓吐了一口气,出声说着。
朝黎挑了挑眉,对那话不置可否。
江祀转向邢愈,声音和缓地问他:“还记得我说我几百年前在地宫里苏醒吗?”
“那个时候我很懵,在世间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一阵子。朔月期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我就像现在这样,机缘巧合进入了这家酒铺,遇到了朝黎。”
“是他教给我修行的方法,帮我融入了人世。”
邢愈愣愣地啊了一声,觉得自己唯物主义的世界观着实有被接二连三地冲击到。
他看着桌子对面和江祀一样、容貌神态都与常人无异的朝黎,小心地开口问道:“朝黎先生……也是僵尸吗?”
朝黎小饮了一口杯里的茶,摇了摇头:“往好的方面想一想,没准我是神仙呢。”
邢愈:……
还能这样的吗?
文明和谐的故事往玄幻的方向发展去了。
“我和穆先生不一样,我不是僵尸,只是一个买酒的。”朝黎给邢愈的杯里重新添上了茶,手突然一顿,转过眼和江祀说道,“不过说到僵尸,你身上的附骨怨气不见了。”
江祀闻言怔了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出声道:“什么?”
朝黎把茶壶放回桌上,语气正经地回他:“怨气消散了,朔月期也就解了。”
说完他上下打量了江祀一圈,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邢愈,补充着问道:“既然邢先生都知道了,说明你在他面前变回过原形了是不是?”
“……是。而且后来血纹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收回,反而在心口凝成了花的样子。”江祀应着,想起昨晚失控差点弄伤邢愈的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朝黎的手支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道:“那就对了。因为你爱的人也爱你,接受了你,所以怨气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