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忧微微诧异,不是因为元福说谎,倒是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故意装傻的样子。
“蠢奴才,竟敢惊扰到皇后娘娘,你有几条命可以抵的!”遥青怒骂着,对着乐忧又腆着脸笑道,“王后娘娘别生气,这下人笨手笨脚的,惹娘娘烦心,奴婢定会带回去好好教训,望娘娘饶过他这一回吧。”
乐忧冷冷一笑,“你嘴巴可真是厉害,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什么也都照着你的意思来。”
“王后娘娘说笑了,要是娘娘想亲自责罚,奴婢自然也得照办。”
“还是下去吧。”乐忧看着自己包扎的手,“遥女官今日来,不是还有要事吗?”
元福连连磕了几个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起身的时候,他朝遥青感激的一笑,遥青虽然板着脸,眼中的笑意却是隐藏不住。
元福下去后,遥青又一本正经道,“上次同娘娘讲过了,太后的吩咐,让娘娘多学点我们幽云的规矩。”
“比如呢?”
“呃,王后娘娘……”
“本宫哪点做得不好,你直接指出就可以了,若是从头开始学,你是存心把我困死在这里是吧。”
“奴婢不敢。”她低着头,感觉到这乐忧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她想了想,赶紧道,“比如,娘娘对庆王,要自称‘臣妾’,不可以自称‘我’。”
“这是庆王特许的,也算吗?”
“若是只有娘娘和庆王在,自然可以,若是有旁人,只怕是不太妥当。听闻在太后面前,娘娘也如此称呼,让太后烦心。”
乐忧皱眉道,“那真是乐忧的罪过了,母后该忍了多大的怒气来迁就,等到这软禁结束,我啊,一定要亲自向母后赔罪。”
“娘,娘娘,奴婢之前都说了,这可不是什么软禁,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太医说了,您现在的身体不能见风,所以要好好修养。”
“对哦,是为了调养我的身体。可不知怎的,”乐忧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今个早上起来,脑袋就昏沉沉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爽利的。可遥女官要教规矩,我也不敢怠慢,只是我这身子没大好,学得不周全,遥女官也不要生气才好。”
“奴婢不敢。”她赶紧弯下身子道,“一切以娘娘的身体为重,等娘娘什么时候觉得身体修养好了,再学也不迟。奴婢也只是照着太后的旨意办事,娘娘若是……”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是母后那边的人,不用一遍遍提醒我。我也知道,母后疼我,才让我好好调理身子,让你来教我规矩,也是为了以后能和庆王好好相处,她老人家的良苦用心,我怎会不懂得?”
“是,娘娘清楚便好。”
乐忧一字一句的开口,“我当然清楚母后和庆王的心思,至少比有些人了解。对了,庆王与我,还有过约定呢。虽说外面都传王后失宠,不讨庆王欢心了,可庆王还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答应我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天翻地覆
遥青微微变了脸色,“娘娘的意思,奴婢不太明白,奴婢只是照吩咐做事。”
“那就无需明白,既然只是按吩咐做事,不夹着自己的私心,我说什么,遥女官便当没听见好了。”
“是,谨遵娘娘教诲。”
乐忧慢条斯理的揉着额头,“今日还需教导什么,遥女官请说吧。”
“娘娘身体不适,还是早些休息得好,等哪日娘娘休息好了,再传奴婢过来即可。”
乐忧微笑,“若是这样,就辛苦你了。”
“不敢。”
她退下之后,乐忧才瞬间松弛下来,脸上感觉皱巴巴的。她轻叹,从现在起,自己也要戴上面具了吗?
遥青不知怎样回到自己的屋子,想去倒茶喝,却发现茶壶都是空的,她气得掷了杯子,怒道,“一个个都是怎么做事的,懒骨头!”
如福端着装满茶的茶壶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又扶着她坐下,“姑姑怎么生了这样大的气?小心别气坏了身子。”
遥青没来由的感觉气闷消减了些,她端起茶杯,“你今日也受了她的气吧。”
如福微笑不语。
“我忘了你是个傻的,你师傅那样的人你都能受着,何况这一位?反正在宫里做事啊,是免不了这些的,保住命,活下去才是最要紧。”
“是,如福明白。”
遥青拍拍他的手,又道,“不过咱们这个王后,我现在竟有些看不透她了,原先还一直要死要活的,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厉害,像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真要像她今日这样沉得住气,我怕,你师傅对我的许诺,也不过是一场空了。”
如福淡淡道,“我倒觉得,王后娘娘很好看懂的。”
遥青不解的看向他。
如福道,“今日我替姑姑去照看,不小心冲撞了她,本以为免不了一顿打,谁知她发发脾气,也就过去了。而且姑姑没瞧见,她说着说着,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的伤心事,还哭了起来呢。”
“她除了骂你,可还说了什么?”
“我听了个囫囵,好像是说她在洛明的事,就是想念双亲之类的吧。”
遥青哼的一声,“还真当她是那个小公主嘛,这里是幽云,可没人会宠着她。不过,她怎么会与你说这些?”
如福摇头,起身给她捏着肩膀,“我也不清楚,倒把我吓了一跳。”
遥青笑了一声,“瞧你胆小的,她又不吃人?她呀,肯定也是看你是个没什么心机的,所以才这么放心,别的不说,就你这么蠢笨的性子,幸好是遇到我,不然宫内其他的人,早把你欺负的不成人样了。”
在她身后的如福,轻蔑的笑笑,声音却慢下来,“是啊,也是我运气好,遇到了姑姑。”
遥青闭上眼睛,突然生出一计来,她嘴角一瞥,“不过,既然咱们的王后娘娘这么信任你,还是,不要浪费这信任才好。”
乐忧看着眼前站立的人,“你说什么?遥青让你来守着门外。”
“是,公主。臣旁边那一位,也是可信之人。既然臣可以在公主身边,不如就好好商量一下,公主要怎么出去,见到庆王才好。”
乐忧想了一下,“我有办法。”
端云念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骐烈,“将军怎么不讲下去了?这个元福,也是爱慕公主之人?”
他站起身,好像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讲,这个元福,他的确助乐忧很多,但也是因为他,乐忧才完全变了一个人。”
“将军指的是,乐忧学会了在宫内生存,这是好事吧,她必须要活下去,才会有更多可能。”
骐烈低着头,“我知道,她必须要对现实妥协,可是她不快乐。”
再见到乐忧,已是四年之后,骐烈从边境归来,宫内的情形已经完全颠覆。
高如海已经不见踪影,如福代替了他的职位,遥青的女官之位也有了一个陌生的女子顶替。这两人的消失看起来不算什么,但底下盘枝错节的势力暗涌,不知变化了多少。
最让骐烈惊讶的是乐忧,她又诞下了一位皇子,地位稳固,容貌不仅未变,更愈发妩媚,只是神色上再看不到往日的单纯之色,脸上的那副面具,只有在看到骐烈时,才稍稍松动了一下。
“将军,似乎变了许多。”乐忧看着他道。
是啊,他也变了,大概比正常年纪再多上五岁,但心智未改,倒比其他人活得更加从容。
骐烈微笑不语。
乐忧道,“边境寒苦,将军这些年遭了不少罪吧,我们这些常年在宫里养尊处优的人,面对将军,真是要愧疚几分。”
虽然环境艰苦,但骐烈却是不想回来的,他过得很好,愈是艰难的处境,那人在心底的影子就更淡了些,日子也更加自在。而且在那种地方,人人皆求生存,不会有更多的欲望兹生,反而可以坦诚相处,倒更合他的心意。
“王后娘娘言重了,臣未感觉辛苦,此次回来见娘娘一切都好,心里更是安定。”
“是啊,我一切都好,再好不过了。”
这时,有宫女进来上茶,乐忧看了一眼,淡淡道,“将军喜欢喝麦茶,另备了来。”
“是。”
“谢娘娘。”
乐忧顿了一下,看着一边道,“将军看到我这副样子,一定觉得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