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有时会想骐烈,他是唯一懂自己的人,那么好那么知心的朋友,为了彻底断绝和自己的谣言,为了安庆王的心,他请愿去驻扎边境。
很可能一辈子不回来。
她再无朋友,再不敢在旁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心思,再不能像回幽云的路上那样,肆无忌惮的问那些问题,再不敢,去想自由的事。
她现在才知道,骐烈这样的人多可贵,在他面前,什么都能说,因为你知道,你说出的这些话,都会是安全的,不会泄露给第二个人。你不必担心背叛,担心措辞,担心要拐弯抹角的才是表露自己的一点点心思。他执拗,一根筋,使命胜于一切,无论什么样的危险,都不用担心他会弃你于不顾。
说要认他做哥哥,乐忧是真心的,她没有兄长,如果真的有骐烈这样的哥哥,她一定要坦荡得多。
不过,现在不是想骐烈的时候,他在远处,不可能来救她,而且就算他就在幽云,就在这里,他也没有办法。若要为她求饶,朝中不管哪一位大臣都比他安全的多。
我要从这里出去,乐忧一遍遍对自己重复,担心自己恢复力气时,却没了勇气。
她要见她的孩子,谁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好好照顾她,她那么脆弱,只知道哭,不管受到怎样的委屈都只能用苦来发泄,旁人是弄不懂的,只有母亲能听懂。她的孩子,她想她。
乐忧的眼泪掉下时,突然想到,如果她出事的话,他们应该会看到吧。
如果她受了伤,那些人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他们会给她请太医,庆王会来看她,到时候一切就能解决了,她怎么一早没想到呢?
乐忧踉踉跄跄的起身,砸碎了桌子上最后一个花瓶,门外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乐忧抓起地下看起来最锋利的一块碎片,跑到门边,厉声叫道,“我若没了性命,你们都给我陪葬!”
霎时间,像是起了一阵邪风,把门卷开了,在乐忧的眼睛还无法适应外面的光亮时,一个身影瞬间卷了进来,声音恳切而焦急,“公主!”
元福如福
有一瞬,她以为是骐烈回来了,永远会挡在她前面救她的骐烈,但是当她的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亮时,她才看清了来人。
一个她绝对没想到的人。
那人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伸手要拉住她的手一时间缩回袖子里,关上门,对着门外吩咐道,“好好在门外守着。”
门外有声音答应了。
乐忧手里还握着花瓶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掌心,手掌里渗出血来,再凝聚成血珠一滴滴落下,可乐忧浑然不觉,她瞪大眼睛看着来人,怔怔的叫道,“元,元福?”
“娘娘叫错了,奴才现在是如福。”他拱拱手。
“哐当”一声,乐忧手中的瓷片掉在地上,沾着血的碎片又分裂开来,在地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丝。
乐忧不可置信道,“元福,你怎么会……你还活着?那元树为什么……”
想起那晚她所听到的,后来虽然没发现元福的尸体,但她从未想过他还活着,还出现在幽云。那路上遭遇刺杀的事,回到幽云后,骐烈很快查明了凶手,但乐忧始终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可她自己也毫无头绪,不知如何下手。
乐忧的思绪又沉浸在路上遭遇的劫难,等到稍稍清醒过来,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被元福拉着在桌前坐下,元福连纱布和药瓶都备好了。
元福,元树都是自小跟着她的,元树贴心,元福机灵,有这俩人的陪伴,乐忧从来不需要操心什么,在她的心里,她也早就把这俩人看成一对,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让二人完婚,可是没想到,会遭到那样的变故。
元福拿着沾了水的帕子轻轻给她擦拭伤口,“公主这样做,是出不去的。”
乐忧现在来不及想她自己,她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会到幽云来?”
“公主是想问那天晚上的情形吗?”
乐忧一怔,谁知他有条不紊的开口,“那晚上我与元树幽会,突然来了一伙贼人,他们把元树当成了公主,我来不及去挡,元树便被刺中了胸口,我也负了伤,狼狈的逃走,后来支撑不住晕倒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被一户农家所救。”
“原来如此。”乐忧的手突然缩了一下,伤口处有些刺痛,元福正在给她上药,轻声道,“很快就不疼了。”
乐忧真的没想到,会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能看到自小陪伴在身边的人,心里开心又有些疼惜,“你既被人救下,为何不回洛明去?反倒进了幽云王宫,还残害了自己的身子。”
“公主在这里,臣还能去哪?”元福看她,“公主会嫌弃臣吗?”
“你与元树自小同我一起长大,情谊早就如同亲人一般,我是为你难过,绝不会嫌弃你。”
“这都是臣自己的选择,公主不必担忧。”
乐忧的伤口包扎好了,示意他起身,在一旁坐下,又宽慰他道,“我已经给元树下葬了,没有让她抛尸荒野。”
元福的声音却有些冷酷,“元树的下场,都是她自找的。”
乐忧微微一愣,元福又道,“公主,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该怎么出去?您现在是幽云的王后,要担心你自己的处境,还有那位小公主,您不想再见到她了?”吗?”
“我当然想!不然,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元福:“臣刚刚说过,公主这样做,非但出不去,反而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让庆王对您的误会更深,到时只怕困住您的地方,是在地牢了。”
乐忧:“我不信庆王会这么狠心。”
“谣言的可怕,您不是没有见识过,今日你伤了自己,他人就可以说王后失了心智,连自己都敢伤害,怎么能照看孩子?若是以前,庆王或许还会疼惜您,前来查看,可是如今,已经不是这番情形了。”
乐忧心里一凉,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她更喜欢欺骗自己,“庆王,有了别的宠妃,是不是?”
元福冷静的开口,“名为芙水,幽云人,善舞,本来只是近身伺候王上的一位宫女,被王上看上,得圣宠。”
乐忧努力平静道,“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庆王身旁的女子,只会越来越多,不会只有我一人。”
“旁人都说这芙水运气好,可臣稍稍打听便知晓这背后没那么简单,芙水的容貌太过拔尖,姿态优美却显得有些轻浮,在王上身旁伺候端茶的人,却连皇上的喜好都没完全拿准,公主觉得,这样的人,是怎样得到近身侍奉的机会的?”
乐忧道,“她背后肯定有势力,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在洛明不是没有见过。”
“公主是见过,可是如今和在洛明的情形完全不同,公主在洛明就算见到再多,但永远是局外人,就算牵涉其中,随时都可以全身而退。但在幽云,公主若不想着反抗,只能为鱼肉任人宰割。幽云,没有护着公主的人。”
乐忧从心底里感觉疲惫,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从未想过,去算计旁人,为何别人就是不肯放过她?她叹气道,“元福,你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臣对公主,十分失望。”元福有些激动道,“公主没有听从洛明王后的教导,入了幽云,一次次让自己身陷囹圄,却从未想着去化解,只消极的等待事情的结束。您该清楚庆王是怎样的人,君王之爱只是一时,怀疑和猜测却可以伴随一生,骐烈将军可以只身去往边境,但您呢,您要一直在王宫内,一直在庆王身旁。他们现在可以趁您产后虚弱将您囚禁在这里,仗的就是庆王对您的忽视。洛明国小势微,又千里之隔,根本无法帮助到您,所以公主,您只能依靠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至少先清醒过来吧。”
元福的话音刚落,门外已经有了响动,他耳朵尖,立刻跪在了地上,“臣今日所言,句句肺腑,望公主能够听进一二。”
乐忧无奈的闭上双眼。
门开了,遥青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看到地上跪着的人,脸色动了动,又恭敬的行礼,“给王后娘娘请安。”
乐忧抬眼看了她一下,没有说话。
遥青却故作惊讶道,“王后娘娘的手掌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跪在地上的元福道,“是奴才不小心惊扰到娘娘,娘娘跌倒,手掌按到了碎片,奴才该死,奴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