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有一次众人外出游猎归来,抓到了雅绥山安插在菩提大漠的奸细。那人对沈灵献有恩,亦师亦友,沈灵献便请愿,希望放那人一马,他自有办法让那人不和雅绥山通信。
但宗内无人信他,反是厌他所为,便私底下称他作伪君子,真强盗,更是暗自给他下毒,将他那双腿废了,逼他到竹林搭了间篱笆屋住着。
此间种种,活生生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仙君逼的心狠手辣起来,之后再有弟子去害他,无一生还。
这也是为何张买诚见他去了竹屋后会那么惊讶的原因,
兰漱又沉沉的叹了口气。沈灵献那样像璞玉般光明的人,就应该自由自在的做个游仙,何苦要在仙魔中沉浮。
可怜璞玉降人间罢了。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寑殿去,早等在外头的金仪如获大赦,连忙将他扶进屋内去,低声道:“九少爷,您怎么才回来,方才宗主派人来,要看您这几日抄写的宗训,可……”
兰漱脸色一白,不可置信的道:“那个老东西,怎么好没完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了,还和我嚣张?”
金仪:“……”
兰漱道:“你怎么回的?”
金仪道:“我说今日老宗主去过学堂,衡公子受了些惊吓,您怕会出什么事,去陪着了。”
兰漱赞叹道:“回的好,你真会扯谎。”
金仪低着头,害羞的道:“是您教的好。”
兰漱:“……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是个比较正直善良的人,还很单纯,不会扯谎。”
金仪:“九少爷谦虚了,我们都敬重您,就是因为您阴险狡诈,自私为己。”
兰漱摆了摆手:“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想多活两天。”
金仪以为他心情不佳,便要退出去,将要扣上门时,却听见兰漱问道:“金仪,假如你碰见你娘和别人偷情,你会怎么做?”
金仪思考了一阵,道:“那就看我有没有用到我娘的地方了。”
兰漱道:“什么意思?”
金仪解释道:“要是我对她有所求,不正好可以作为要挟?”
兰漱顿开茅塞,两掌一拍,道:“说的好,好,就是这样!”
金仪不知他为何会这样,摇了摇头,便将门关上走了。
☆、草木萌动2
第二日,学堂尚未开课,兰漱一大早便去醒世阁找秦炽。
秦炽心情好,也不计较他登门的早,扰她清梦。破天荒的让金雁准备了茶水糕点。
兰漱受宠若惊,免不得心中好好谢了谢沈灵献。
他起先没说话,单是沉默着。秦炽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兰漱表明来意:“我想,参加雅绥山的考学。”
他目光坚定:“不是想,是一定要去参加。”
秦炽顿了顿,和金雁笑在一起,指着他道:“你听到没,他说想干什么?”
金雁两道眉弯着:“九少爷说一定要参加雅绥山的考学呢。”
秦炽接到:“好不好笑?”
金雁点头:“好笑。”
兰漱:“……”
他饮了口茶,也笑了起来:“我打听过了,雅绥山这次的考学是游猎为主,只要父亲同意,我便是可以去的。”
游猎中最能增加感情了不是吗?总比他现在这样好得多,用心良苦也没有任何进展。
秦炽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兰漱将脸凑在她面前,道:“娘,您若是不帮我想想办法,我便去和爹说……您住在醒世阁其实是为了幽会什么的。”
大笑声戛然而止。
厅中静的可怕。
金雁的表情凝固住了,默默将大门关上。
秦炽猛地站了起来,走到兰漱身边。兰漱一点也不怯,落落大方的看着她。
秦炽突然捣了他一把,强颜欢笑:“啧啧啧,这不是我儿子吗,怎么在这儿,你刚才说想做什么?想参加考学是吧,没事,娘这么疼你,全帮你搞定了!”
她脸色狞恶,对金雁道:“快去给宗主说,九少爷要参加考学,让他仔细着点儿!”
金雁面部仍然僵硬着,道:“是,我这就去。”
大门打开,再次关的严严实实。
秦炽看着兰漱,突然又和善的笑着,替他倒了杯茶:“哎呀,你说就这点事儿,你还值得亲自跑一趟吗?直接使唤下人来,我定然是要帮你的。”
兰漱冷哼一声:“是吗?”
秦炽道:“当然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多疼你啊。”
兰漱冷冷一笑,道:“得,事儿办完了,那我走了。”
秦炽送他到了门口才回去。
几只乌鸦停在门槛上,蔷薇繁复的枝叶攀爬在白墙上,学堂内一片寂静。
李淮誉刚接到秦炽的话,深思熟虑许久才作出决定:“今年初考便不多设,只需回答三个问题便可。”
蒋客识抿了口茶,道:“太注重武力确实不好,思想也很重要。”
其他两位家臣也持同样的意见,李淮誉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们几人出题,学生们作答便可。”
沈文野道:“只是这问题的范围却不好控制。”
张奇寰道:“我倒是能出两个,不知哪位学生先来一试?”
沈蜚英当仁不让,第一个站起来,道:“我!”
张奇寰沉吟片刻,道:“以‘生平之大成’为题,宗主认为如何?”
李淮誉沉思许久,道:“好极了。”
张奇寰道:“那蜚英先说吧,其他人可以写下来,都作为统分的标准。”
沈蜚英胸有成竹:“生平之大成为——遵先天之教化,渡后世之愚顽!”
闻言,众人都赞赏不已。
李淮誉道:“蜚英确实有大见识,张买诚呢?你可有不同的见解?”
张买诚微微蹙眉,站起来道:“与我而言,为神灵则默佑,为飞蛾则扑火。”
沉默片刻,李淮誉大笑道:“好,都好,后生可畏!”
沈文野年纪大,辈分也高,自然要先问他的意见,李淮誉道:“沈大人意下如何?”
沈文野道:“我和宗主一样,他们都长大了,本就该出去闯荡。”
这意思已经十分清楚,竟是让这二人通过这次初考了。
未发言的学生心里多少没谱,都战战兢兢起来。
唯有兰漱悠哉悠哉的后仰坐着,直到李淮誉喊他时才回过神来。
李淮誉道:“张大人既然问了生平之大成,我便问问身后事!”
“兰漱!”
李兰漱站起来,行了礼。
李淮誉道:“身死之前,忧心何在?”
兰漱想了想,答:“忧我骨骸将假手于他人。”
李淮誉额角抖了抖,与三位家臣对视,诡异的沉默后,他道:“这确实……回答不甚认真。”
第二个问题:“身死之后,一大憾事为何?”
兰漱依旧诚实:“死之后再不能拥有自己,天知道我有多爱自己。”
李淮誉差点崩溃。
第三个问题:“前两个答案不尽人意,这次的问题简单一些,我真心希望你真诚回答。”
兰漱认真点头。
李淮誉忐忑不已:“你对为父有什么评价?”
兰漱道:“枉做人间一老翁。”
☆、草木萌动3
本来他说出这话,不被打的非死即伤,李淮誉是不会罢休的。但因着秦炽早和他通过信,无论如何都要摆出兰漱很优秀,用才华征服了在座各位的假象。
自打兰漱来了这里,便不曾见过这二人同时出现。李淮誉心上记挂着二夫人和刚出生的二少爷,秦炽则是费尽心机要和沈灵献偷情。
怎么想都不是能为彼此付出什么的关系,但事实是秦炽一句话,李淮誉便将兰漱的“羞辱”活生生吞下去,做戏也做足了全套,半点不含糊,哪怕是气的面色发白,依旧儒雅得体的笑着,并对沈文野说:“沈大人,您听兰漱的见解如何?”
沈文野能在教出一个人间璞玉沈灵献情况下,又教出一个淫/荡鬼沈蜚英,心思想来是足够通窍的,他抚着茶杯,略微顿了顿,道:“当年老宗主收留我三宗,封为家臣,我三人也看够散心宗德行有缺,但德行有缺与无德又是不同的,有缺却不损。”
杯中纯净的水面上浮着一小片绿芽,热气腾腾的水雾打了个弯从他眉发中穿过,便令他说话显得有几分端庄,好似太白李长庚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