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发声来源,顿时皱起了眉:“夏夏你又不去啊——”
乔明夏不好意思地说:“我中午得回西城,明天可能没法及时赶上你们。”
“今天就回?”女生攥头发的动作显示出一丝紧张,小声问,“回去做什么啊,能不能那边说一说……我们这学期第二次团建了,上次合照就没你。”
有同学帮腔说:“对啊夏夏,你之前还说想去海洋公园看看吧?”
“西城又不远,要不别着急了?明天下午你早点回去不就好啦。现在城际很快的,又随时都有位置坐。”
“是啊,夏夏,你男朋友不会管得那么紧吧?”
有人笑着调侃了一句,乔明夏脸有点红,欲盖弥彰地喝了口矿泉水:“没有,是母校那边说让我回去跟毕业班讲两句,快高考了,今天刚好百日誓师。”
他都这么说了,情况又特殊,女孩子虽然希望乔明夏和班里一起去玩,但也没了再挽留他的理由。
她一瘪嘴:“好吧,那下次我们再活动,你可不能又拒绝了啊!”
乔明夏举手投降:“真的不会了,我保证。”
几个平时玩得好的男生女生又对他一阵“讨伐”,直到把乔明夏说得实在内疚,又答应了两三次绝不缺席以后的活动才罢休。
这种感觉与在西高时不一样,乔明夏能知道他们确实很想邀请自己。
交完作业的周末,明媚春日还没有变得太炎热的时候,十来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一起去滨港四处走走,喝奶茶吃雪糕。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会真切地感知那段被孤立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告别了教室里的同学们,乔明夏回宿舍收拾了一下作业,交了一篇论文,答应室友等回来时给他带西城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糕点。
校门口就有地铁站,周五的午后大部分都是离开学校的同学,没什么座位。乔明夏找了个角落站好后看了眼时间,离城际发车还有40分钟。他踩点踩习惯了,第一次去得这么早,后知后觉自己还没吃饭。
车站有各种快餐店,乔明夏简单吃了个午饭,可乐喝到半截时拍了张照片想发给苏河。对话框刚点开,看见上一条信息的时间,乔明夏立刻按灭了屏幕。
哦,他们还在吵架后的冷战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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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乔明夏在A大的第二年了。
夏天热,高考成绩原定在傍晚开通查询通道。乔明夏怕热,把空调开得很足然后进被窝玩手机,玩到一半睡着了,手机是静音模式,愣是错过了好几个重要电话。
叫醒他的是苏河。
本该在学校上班的人额头还有热汗,把乔明夏从被窝里拎出来,不由分说先吻住了他。乔明夏半梦半醒,回应着苏河想抱他,苏河却放开了手。
那句话不管过了多少年乔明夏都记得,苏河眼睛很亮,揉着他的耳朵语气也兴奋:“宝贝,刚才接到通知,你考了全市第一!”
乔明夏:“什么?”
苏河懒得说第二遍,让他赶紧起床换衣服,一会儿记者要采访。
乔明夏:“采访?!我不去!——”
而后不论他的意见怎么样,校方拉了横幅庆祝西高的第一个市状元——此前西高考运不好,头名基本都在隔壁附中。这一届最有希望的其实是裴嘉言,可惜高考前出了车祸,竞赛保送,也没参加高考。
所以这个状元来得让校方既意外,又惊喜,不吝溢美之词将乔明夏好好表扬了一通。
英语满分,西城理科第一名,同时省排名也在前五。
乔明夏对成绩非常满意了,想来可能今年试卷改得松,语文和英语成绩都比估分结果要高一些。国内院校基本任选,那个六月乔明夏接了很多招生办的电话,有两所学校是当面找他聊的,可惜他并没打算去太远的地方念书。
他最后选了A大,一来A大在国内外大学的排名都不错,二来滨港到西城坐城际列车只要两个小时,周末随时可以往返。
崭新的,积极的,没有外来压力的新生活。
他的大学生活。
选课表前四处打探哪位老师期末给分高,学校食堂的中餐西餐分别在哪里更好吃,早起去自习室占座结果趴在桌上睡着了……
室友会揶揄地“状元”调侃他,同学要去听讲座大都拉他一起,周末偶尔不回西城的时候也邀约去滨港市内玩。没有人会再说难听的话,他们的目光也只有欣赏与善意,偶尔遇到嫉妒的眼神不用太放在心上。
乔明夏每年都拿奖学金,基本能够学费的开销。从二年级开始偶尔,他会用放学后的时间在学校附近找一些家教,都是老师的孩子,报酬也很丰厚。
他依然穿得朴素,戴几百块的运动手表,穿几十块钱的棉T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他用的手机一直是高三时苏河买的款式,很快就过时了也没急着换。因为这些,老师反而更喜欢他,有勤工俭学的项目会第一时间告知。
这学期有个不错的兼职,学工组老师介绍的,在一家儿童教育机构做老师。时薪还算不错,但因为学校在郊外、工作机构在滨港室内,相距太远,通勤时间要近一个小时。
乔明夏觉得没什么,直接应了老师才告诉苏河的:以后周天要提前半天回滨港做兼职。
然后苏河就和他吵架了。
苏河觉得乔明夏不用去想办法“赚钱”,对他的生活方式也不太认同,希望他更多的时间能够放在两个人的相处上。
用休息时间去换两三百块的时薪,在苏河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上周末吵得很厉害,翻旧账、夸大其词,到最后什么鸡毛蒜皮都被倒了出来。乔明夏委屈得哭,苏河见他流眼泪又舍不得,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
气得乔明夏没过完周末就回了学校。
到现在苏河发的上一条消息还是硬邦邦地让他记得周五到西高,鼓励高三学生。
归根结底,两个人成长的环境和消费习惯都差得太多,苏河帮他料理时乔明夏不会去在意,可等到他要花钱又情不自禁地回到以前一分钱掰两半的习惯。苏河看不下去,又纠正不过来,归结于自己让乔明夏没有安全感。
两个人分开后各自会冷静一点,乔明夏不善言辞,回忆起来苏河对他说的那些,自己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只好没声没息地流眼泪。
他想的,苏河不会懂,甚至觉得乔明夏小题大做。
他要攒自己的积蓄,不愿意被苏河养一辈子。
这和依赖不一样,他可以依赖苏河,但他不能因为苏河能给予自己优渥的生活就全然丧失动力,等着做一只漂亮的金丝雀。
读大学也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也好,本质和他现在的情形是一样的,包括勤工俭学。
他想要活得有价值,以后也能让苏河为他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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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即将抵达西城时,车厢内开始吵嚷,乔明夏被后排小孩踢了一下座椅,猛地从浅眠中惊醒了——窗外是熟悉的站台。
他又梦见和苏河吵架的那几天,哪怕知道在做梦,都有股怅然的害怕失去的悲哀。
从那以后乔明夏改了爱哭的毛病,有什么也会直接说了。和苏河之间因为家庭产生的巨大鸿沟不会一朝一夕消弭,他们只能互相妥协。
乔明夏背着包下车,时间还来得及选择了坐地铁。
转两次线,最后抵达西高。
苏河还在西高当老师,已经连续第二年被评为最受欢迎的青年教师了。他最初来玩票的,现在却做出了责任感,从乔明夏毕业后带的那届高二今年高考,学生比苏河紧张,有几个心理素质脆弱点的根本睡不着觉,他这才想办法让乔明夏回来。
苏河带的七班,这个编号在西高有独特的含义。
不管校长还是苏清对苏河的选择都并不能完全理解,七班生源的确不错,但和西高格格不入,纵然校园暴力逐渐消除,其他班级对七班若有似无的歧视也注定不可能完全改正。
乔明夏毕业后苏河去了当时的高一七班,接替离职的班主任看顾四十七个未成年。
那些孩子大部分孤僻,苏河用了很多精力才让他们相信他。
之后他没打算有任何改变,对乔明夏说过一次,不出意外的话以后都是带七班了。西高的穷孩子们也在他的庇护下得以远离太直接的恶意,有什么话也不再一直憋着——乔明夏完全知道苏河这么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