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番外(25)

“你好,请问是方女士的家吗?”

第22章

东江是西城最繁华的地段,没有之一。

花都饭店24层的休息室,苏河坐在单人沙发里,出神地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望向一江之隔的低矮建筑群。夕阳在他笔挺的西装切割出长短不一的光带,面前的小桌上只有杯喝了一半的白水。

身后不远处的宴会厅正做着晚宴开始前最后的准备。

滨港的生意谈到一半陷入僵局,恰逢苏清生日,他有意用这机会请未来的合作伙伴到西城坐坐。苏清是个做事很讲效率的人,庆生的由头不一定吸引合作方,就乘势来了个“双喜临门”:他和许佩妮——滨港地王最小的千金——订婚。

许家三十年前在南方算一条强龙,现在式微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也不敢低看一眼。

许家现在由大少做主,他是许先生的长子,年纪和苏清他爹差不多。

因为许大少爷不太看得上苏清,这桩情缘最开始颇有点苏家高攀的意思。可许佩妮没管他们的反对,和苏清“谈”了七年。事实证明她眼光不差,苏家这些年发展势头渐好,订婚反而成了许家先提出来的。

究其原因,许先生身体不好,年初进行过一次手术后并发症差点让他倒下了。现在提得急切,多半希望生前能看着小女儿成家。

苏清和许佩妮没什么海誓山盟的感情,结婚可谓一拍即合。

许佩妮想嫁给只领头衔不履行义务的丈夫,苏清则需要一个体面大方的妻子。至于婚后怎么住,各自怎么玩,有了小孩由谁抚养,一切都事无巨细地写成了协议。

“划算”,这是苏清对自己婚姻的评价。

他毫不在意个人幸福被当做了利益交换的砝码,甚至亲手明码标价,真正做到了精打细算,一点亏也不肯吃。

而苏河和苏清不同,他还是渴望爱情的。

他不会走入正常的婚姻,甚至无法在父母的朋友圈子里出柜。

所以他一定要找个很爱自己的人。

/

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一场晚宴。

苏河不喜欢这种场合,拿着细长的香槟杯倚靠在角落里。他看见宁远和姜韵了,挽着手,是穿梭在名流中的一对璧人,谁见了都夸一句郎才女貌。

他摸了把自己空落落的手腕,没有要过去打招呼的意思。

宴会真正在吃的没几个人,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女士穿得正式而招摇,从头发丝精致到了做过美甲的脚趾。而男士大都是沉稳的黑西装,个别花哨的也会穿浅色西服,袖扣与领带夹都泛着一层华丽的浅光。

这些人里苏河有印象的不多,也没几个和他有深交。他是苏家“没实权”的二少,外人听了他的职业规划表面夸不落俗套,背地里也没谁不说一句脑子有坑。

苏河懒得理会他们。

酒过三巡,苏清带着许佩妮来找他。

苏河与嫂子打了个招呼,夸赞她的钻戒。几句寒暄后,许佩妮笑了笑,拍一把苏清的胳膊,温柔地说:“你们俩聊吧,我去找小姐妹玩。”

苏清含笑目送她离开,看向苏河时,笑容收敛得只剩一点尾巴,不露声色地上下打量他一圈后发现了异常:“手表呢?”

苏河举手给他看:“送人了。”

“早就该这样。”苏清把杯子随手搁在桌边,“宁远的结婚礼物我替你选了,回头让邓秘书把单子给你看,没什么问题就让他们去配。”

苏河说:“不用给我看,你定就行。”

苏清点头,没回答。

他们有个把月没见,但可聊的也少得很。又送走了几个前来寒暄的友人,苏清搂着苏河的后背把人往阳台带了一段距离,确定周围没什么人了才开启了话。

“前段日子有个事传到我这儿了,说你在学校……你和学生搞在一起。”苏清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谁传的?”

苏清目光意味深长,大有“你别问了”的意思,见他不忿,表情缓和了些:“他知道,我知道,除此之外就只有你。放心,不会让别人瞎说的。所以你别追问是谁,我就想确认这件事的真假。”

苏河躲闪了一下:“对不起。”

苏清表情讶异,直到宴会厅角落的乐队换了首轻快的曲子,他才略带责怪地问:“你怎么想的,跟我说说?”

“他不要钱也不要礼物,那不太合适。”苏河顿了顿,“我就把手表给他了。”

苏清皱起眉,敏锐听出言下之意:“喜欢你?”

苏河摇头:“不知道……但我挺喜欢他。”

“……成年了吗?”

苏河没否认。

“但也是个小孩子。”苏清加重强调他们的差距,“你们差了快十岁。”

“我知道。”

苏清说:“就算你喜欢,谁能保证他读完书见过世面还能记得你?西高的学生大部分都不是省油的灯——睡过了吗?”

如果不是苏清表情比平日开会还要严肃,苏河简直要被这句问号逗笑了,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真就是普通睡觉,没有任何暧昧的情愫似的。

他没答,但苏清实在太了解他:“哦,睡过了。”

“……是。”苏河想他可能误会了哪里,解释说,“七班的,没什么背景。就是你办的什么激励计划里的,每个月学校给补贴。”

苏清想起来了,看苏河的目光蓦地复杂起来。

好像在无声地责怪他“欺软怕硬”。

苏河无言以对地抿了口酒。

“那都是成绩好的孩子。”苏清认真地说,“如果你只想玩玩,就别去招惹他们。十七八岁爱上的人有多难忘你自己知道,我不提了。你比人家年纪大好多岁,一旦捆上再不想要了……对小孩伤害会很大。”

道理苏河都懂,他自己也想了很久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的确挺喜欢乔明夏,但爱不爱的,苏河也不懂缘由。在这方面他做人失败,很容易动心,也很容易因为一点不好就收回怦然心动的暧昧。宁远对他不拒绝、不接受好几年,他一朝想开,只留恋了几天而已。

乔明夏看他的眼神,苏河清楚,绝对不会没有一点感情。

如果……对方向他告白,他能说什么?

苏河很难拒绝他。

如果有一个人,来爱他?

要么没有,要么全部,他偏执而自私,将无可救药地喜欢上对方。

/

他和苏清的对话没头没尾,很快苏清因为许家人的姗姗来迟前去社交,把他自己扔在阳台的角落里。

苏河那杯香槟喝到了底,正想一走了之,宁远和姜韵向他而来。

他的脚像突然被钉在了地毯上,可再见这对恋人,苏河竟没有丝毫慌张,早些在日料店的局促也消散了,好像真就已经问心无愧。

“我怕什么?”他想,朝姜韵礼貌地打招呼,措辞讲究。

“姜小姐,虽然还没办婚礼……但,新婚快乐。”

姜韵这天穿了火红色的鱼尾裙,全场除了许佩妮数她明艳动人。她拨弄了一把新烫的大波浪,笑吟吟地等苏河续了香槟后和他碰杯:“谢谢——今天苏总也有了归宿,还不知道苏先生何时才成好事?”

她对苏河的不放心写在字里行间,苏河谦虚地低了低头:“兴许快了。”

这话一出,姜韵笑得更开:“那真要提前祝……不知道哪家千金?”

“不是什么厉害家庭,年纪也还小。”苏河说,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宁远,语气愈发轻快,笑意深了,“等他读完书再考虑以后,不过现在如果能在一起谈一谈也好,刚才还在和大哥提这件事呢。”

姜韵“呀”了一声:“蛮好,苏先生看得很开。”

她一语双关,苏河并不接招:“人嘛,当然要向前走,否则想抽身的时候就晚了,姜小姐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姜韵笑得意味深长:“苏先生是明白人。”

“阿河,你……”

宁远一开口,苏河就顺从而温驯地扭过头去。

他专心致志地听别人说话时直视对方的眼睛,恰如其分地把对方盛进眼底。那双有点细长上挑的眼角,单薄的眼皮化出了十二万分的深情,纵然盯着一块石头,也能给人他深爱对方的错觉。

可惜宁远的话没说出口,从宴会厅门口匆忙走进来一个人,附耳到苏河旁边:“二少,有个陌生电话打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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