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插曲,靳成也没了打球的心思,和朋友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有人跑来压着他耳朵提醒:“成哥,刚那个姓郑的好像看到你了,你小心点儿。”
靳成眯着眼睛嗤笑:“怕屁,我等着。”
大学里到处是探头,他们这会儿又临近毕业了,他谅那个郑不知道啥玩意儿的,也不敢下狠手,再说论打架他是真不怕,从小自力更生长到大,因为嘴硬不肯吃亏,也没少和别人起冲突,打架都打出经验来了。
他心再大,架不住人家是真狠了心要来寻仇,那天晚自习回去,他结果直接就被人堵楼道里打了。
三打一,那帮人想着教育几下完事儿了,没想闹大就没下狠手,所以靳成勉强打趴一下一个,跑了。但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额头和嘴角都被打破了,他感觉自己这样子要回宿舍能吓死一群人,就想去隔壁药店买点药搞点纱布了事。
事儿还真有这么巧,站在药店门口,窦寇来电话了,伴着药店自动开门儿的机械声,他问:“你在哪儿?”
靳成本来想撒个谎说自己睡了,当场被戳穿,他叹口气,跑马路牙子边上一坐,烦躁地扒扒头发:“药店。”
窦寇来得很快,靳成半支烟都没抽完就看到街角那辆黑路虎飞奔而至,路边一停,老男人就一身煞气地冲过来,那架势,简直像是提着把大砍刀来寻私仇的。
窦寇面无表情地掐住靳成下巴,转到街灯下看。他手劲儿太大,掐得靳成很疼,但他没吭声,知道窦寇这会儿憋着气,所以甭管自己有没有错,他都得先顺毛摸,顺着哄。
“叔,我疼。”
“我错了。”
“叔。”
“老公。”
磨叽了半天,窦寇的脸色才稍微缓过来点儿,拽着靳成的手腕往车里带,靳成“嘶”一声,窦寇立马警觉地问:“疼?”
“嗯,手腕也……”
窦寇拉高他袖口,手腕处一圈红肿,估计过一夜就是青黑色,和窦寇又沉下来的脸色一样。
“去医院。”
“不用,喷个药就好了!”
“去医院!”
“真不用!我自己有数你信我,你看我手腕还能动呢,费那医药费干嘛,真没事儿……”
在冬夜街头拉锯半天,窦寇终于败了,无奈地把靳成抓回家里去上药。
“最近住我那儿,我每天接送你。”
他这么说的时候,靳成刚好仰着下巴,在后视镜里看自己的伤,脖子绷成一道漂亮的直线。窦寇就在边上静静看着他,盯着靳成浑身不自在。
初夏还不是很热,车里还打着凉爽的空调,但靳成这会儿却差点被窦寇甜出一身汗来。
他哆哆嗦嗦说:“没,没必要吧?”
“小心总没错。”
“不是,叔,这点小伤真没事儿啊,他也不敢干啥,学校现在都是探头,他不可能赔上自个儿前途不是。”
窦寇的脸绷得像块石头,软硬不吃,他说:“不行,我不能赔上你。”
靳成一愣,心里刹那间软得不行,他缩缩脖子窝进副驾驶,小声嘟囔:“你这样很犯规啊。”
最后这事儿就遂了窦寇的意,每天按时接送靳成上学,游乐乐羡慕地说:“你叔对你真好,真的我爸对我都没那么好。”
靳成笑着挤兑他:“是啊是啊羡慕吧重新投胎吧。”
游乐乐问:“不过你叔这样不耽误上班么?他做什么的呀,看上去挺有钱。”
他这么一问,靳成就愣住了,好半天才怔怔回了句:“我也不知道。”
游乐乐很惊讶:“啊我以为你俩挺亲的。”
☆、对象
靳成最后也没住到窦寇家去,只答应了出门让他接送。
他后来几天一直在想游乐乐的话。
他觉得游乐乐是对的。
前阵子靳成心里老不踏实,但也一直没去细想为什么。现在他知道了,因为窦寇对他太好了,百依百顺,好像从来也没当着他面儿发过火,他甚至都怀疑窦寇这人有没有脾气。但事实是,人怎么可能没有脾气,而且靳成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这种无原则无底线的好肯定事出有因,至少绝不是因为一见钟情。窦寇越是不说,他就越是疑心。
而且他的事儿窦寇好像知道的很清楚,念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每天有几节课什么时候结束,家在哪儿,甚至连他生日,他是单亲窦寇都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就像裸奔似的,靳成不愿去猜窦寇是不是查过自己,但心里总是不舒服,哽着块东西。
反过来,窦寇多大,做什么的有什么爱好,他都不知道。好几次他想问,也没抓到好机会,其实说到底还是他怂,总觉得问了,某种平衡就被打破了,镜花水月的那些东西太美好,但也经不起搅弄,稍微碰一下就散。
所以他不敢问,也不能问,更他也不敢和他住一块儿。窦寇从来不提自己的私生活,平时一起吃饭接个电话也会避开靳成,就这情况两人偶尔见个面靳成还能装傻,天天要住一起,他真要难受死。
他太在乎窦寇了。
说句良心话,抛开有秘密这件事儿,窦寇对他是真的好,实打实的好。基本是随叫随到,当然靳成也不会无聊到在上班时间骚扰他,但只要窦寇休了,靳成缺什么,无聊了想干什么,窦寇肯定会来。
靳成每次和他打完电话,最喜欢趴在宿舍小阳台上哼着小曲儿,看门口不出半小时必定会出现那辆黑路虎,再看那个男人下车和门卫大叔唠几句,说话的时候,那人还会无意识朝自己的位置看,靳成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在偷看,就故意躲起来,听楼下老大爷扯着嗓子冲楼上喊:“成小子,你叔来了。”
大爷中气十足,喊得十里八乡都听得清清楚楚,时间长了,不光是他们宿舍楼,连带男男女女这一片区,都知道靳成有个模样挺拔俊朗、对他百依百顺的好叔叔。
人人都羡慕得不行。
每到这时候,靳成就会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后他就在一圈嫉妒羡慕的目光里,嚼着口香糖小鸟似的飞下楼。
残阳如血的黄昏里,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微笑的窦寇。
初夏衣物开始穿得单薄,挺括漂亮的黑衬衣勾勒出窦寇紧实的轮廓,领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挽到一半,配上黑西裤、一尘不染的皮鞋,窦寇站那儿就是一幅画,和T恤牛仔裤帆布鞋的靳成形成鲜明的对比。
“笑什么?”他问靳成。
靳成摇头,嘴里的口香糖吹得哒哒响:“笑你人模狗样!”
窦寇陪靳成吃饭。两人跑了十几公里到一家泡馍店吃凉皮儿。靳成要了三罐北冰洋,直接开了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喝了个半饱才终于觉得气顺了,堪堪打了个饱嗝,两条腿在桌肚底下晃啊晃的,惬意到不行。
“诶!舒坦!”他说。
“慢慢喝,冰的伤胃。”窦寇不动声色把另两罐没开口的挪到自己手边上。
小店生意特别好,尤其是在入夏时节,不到饭点都人满为患的,服务员忙着上菜压根没功夫招呼人,占不占得到位全凭运气和脸皮。
“这家店的油泼辣子和泡馍都是一绝!网红店你懂吧?我以前叫过游乐乐他们陪我来,个没良心的谁都不愿意,说是太远。太远也得吃饭啊你说是不是?”
靳成一张嘴叭叭叭的坐下开始就没停过,窦寇稳稳当当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言不发地看他。
“窦二八还是你好,今天我请客!吃什么随便点!”
他笑嘻嘻的一直这么窦二八窦二八的,窦寇也不生气,腰杆挺得笔直,和棵小白杨似的,穿得也过于正式,手腕上几十万的表闪闪发亮,这打扮要是去吃放题或者私宴倒还合适,跑这家店确实显得格格不入,周围人都在看他,或者说看他们。
窦寇大概是想带靳成去正式约会的,被他的自由散漫搅合了,靳成这么想着就有点过意不去了,但窦寇好像不在乎,抿了口茶淡淡说:“想吃什么以后都陪你。”
这话说得妥帖暖心,烫得靳成耳朵皮儿都要烧着了。
这时候,门口凑过来两人,老太太拽着靳成问他:“小伙子,你这边上没人吧?”
是要拼桌的。
靳成点头,帮她把座位拉出来:“没有,您坐。”
“诶好嘞谢谢啊。”
老太太拉着身边的小姑娘坐下,女孩子家家的面子薄,瞅了靳成一眼道了谢就不吭声了。老太太倒是自来熟得很,充分发挥出这个年纪的优势,在饭桌上一下就掌握了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