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着也没用,你看着处理吧。我……不回来了。”
“想好了?”
“想好了,以后都不回来了,我要结婚了。”
靳成像是台刚出场的额286,要启动半小时才接收到这信息,他慢慢抬头,有点茫然:“你说什么?”
“我说我回美国,是要结婚了。”
“和谁?”
问完靳成突然想笑,当然是和别人,大概率就是今天在医院见到的女医生,难道还指望窦寇突然掏出一枚戒指对他单膝下跪么?
“我同事,各方面和我都很合适。”
“那我呢?我和你各方面都不合适么?”
“……”
靳成觉得特别委屈,音色越抬越高。
“我不合适么?不合适你做饭给我吃不合适你把我驯养这么久!我他么都为你变得面目全非了你现在和我说不合适?!你忒么放什么狗屁呢窦寇!”
他所有的怒气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我父母都在美国做医生,我到年纪就该给他们一个交代,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要走的路,成成你长大了,有些事情我们都要知道分寸。”
靳成气得浑身发抖。
多可笑啊,到分手了他才知道窦寇父母的事儿,窦寇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要给那个女医生一个未来,唯独没有他的。
靳成觉得前路一片漆黑,彻底没了方向。他从来不是有计划的人,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天就赚一天。后来有阵子他开始有规划了,满满当当的全是窦寇的影子,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连去哪儿养老、怎么养老都想好了,到时候谁腿脚不灵便,另外一人就推着他天天散步,谁也别嫌弃谁,就这么一起走,天天走,走到天荒地老。
但是现在,窦寇突然撤退了。
于是他的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了,前路彻底崩塌。
他觉得难受,像个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地喘气,而窦寇除了一遍一遍说“对不起”,别无他法。
“你想清楚了,你想好了我就成全你,但我这人是不吃回头草的,到时候你再求我来找我,都没用了,你要想清楚。”
窦寇说:“嗯,抱歉。”
靳成点头,满脸嘲讽:“那窦老师再陪我做一次好不好?最后一次。”
他知道自己以后肯定是没机会了,最后一次还想着如果他要,他能把命都掏出去。
结果窦寇还是说:“抱歉。”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什么余地都不留了。
靳成在嘴里尝到血腥味儿,他觉得自己应该把窦寇打一顿,至少打个半死,出口恶气。但他发现自己连举手的力气都没了,他看不到自己这会儿的表情。笑是绷不住了,其他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一定很难看,因为他在窦寇眼里看到了难过。
也可能是怜悯,或者内疚。毕竟就算养条狗,时间久了,也是有感情的。
靳成不想在最后还被窦寇怜悯,他的心高气傲不允许他示弱,他要守住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靳成缓缓吐了口气,对窦寇挥手:“道歉就算了,我不想听,你忙去吧,我再待会儿,天一亮我就走。”
天一亮,梦就该醒了。
窦寇像是还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能开口,沉默地转身进了屋子。靳成把脸埋在膝盖里浑身颤抖,他太难过了,难过得快死了。
两人一个在外面蜷在沙发上嚎一个在里头靠着门听,中间就隔了一堵墙,却好像隔着无边的苦海。
一夜很快过去了,太阳出来的时候,靳成去洗了把脸,把最后零星的东西一样样装进行李箱里,当初是怎么搬过来的,现在就怎么搬走。细细索索的声音,窦寇在背后开了条门缝看着,靳成也知道他看着,但是两人至此没再说过一句话。
这种沉默简直要把人逼疯。
靳成走之前,摸出兜里的钥匙,放在门口小柜子上,钥匙上那个皮卡丘也没打算带走。
穿鞋的时候,他自言自语:“今年冬天真长啊,太长了。”
春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
“咔嗒”一声,关上的是门,也是他和二八的未来。
游乐乐接到窦寇电话,急得满世界找靳成。
但靳成关机了,拖着沉重的箱子,跑去墓地陪他爸坐了一下午,一根一根把墓碑周围的草都薅秃了,他说:“爸,您怎么能这么对我?这么早就抛下我,还把这么一人留给我,没您这么对儿子的您知道吗?我真的,真的难过,我要死了,您能不能帮帮我?”
可惜他爸不会说话,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那个笑。
靳成坐那儿絮絮叨叨说了一整天,不知疲倦,所有酸甜苦辣他都一样样梳理、细数给底下的人听。
最后,他把所有带出来的东西,都放在那个铁皮桶里,一把火烧了。仿佛这样烧了,就能把那些藕断丝连的前尘往事,都一起抹干净了。
靳成说:“爸,你学生是个庸医,他治不好我,也治不好自己,所以我不要他了。”
靳成不知道的是,那天,是杨菁冲到窦寇家,让锁匠砸了大门,才把他从里面拖出来强行灌下阻断药的。
他不知道一动不动在屋里坐了多久,连一点求生欲望都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微博有小段子掉落,隔壁《先发制人》可预收一波,先婚后爱火葬场。
☆、分离
游乐乐最近苦不堪言,抱着粉色的猫爪子大靠枕,倒在工作室沙发上,他觉得自己脑袋上就剩了一缕魂魄在飘荡。
连续加班一个多礼拜,天天吃喝拉撒住都在工作室,项目进度倒是都赶上了,但这不是人干事儿啊。他想甩自己嘴巴,后悔那天给窦医生打电话了,他让人家给个痛快,本意是想劝他们差不多得了,别影响正常生意,结果好了,窦医生反手就真给了个痛快的,直接开启了地狱级副本模式。
刺青店小哥哥催命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游乐乐跑出去躲大门口,接得战战兢兢:“不是……真在加班,不信你来看嘛……可是……过几天就好了,最近他刚那什么,大概心情不好……啊呀当然你重要啊……”
哄完这个又赶紧回屋里要去哄里头的大爷。
游乐乐觉得自己命怎么这么苦。
靳成其实倒并没有很颓,除了加班了多了点,基本看不出情绪上有什么变化。但越是这样,熟悉他的人就越是担心,他现在的状态在外人眼里,就像是个不断充气的球,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其实内里憋着不吭声,越来越鼓胀,总有要承受不住撑破的一天。
“那个,成哥,我们这批活结束要不要去外面散散心?”
前阵子有个客户在蜀地弄了个旅游康养小镇,要他们帮忙做广场上的雕塑,还有开幕式的那些媒体秀,顺便给了他们两套温泉度假区的联票,算肯定他们的工作成果。
“不去。”
“嘿嘿,你也别这么拼,虽然吧,年轻就该博一把,但是我们还是要主张那个什么张弛有度对吧……”靳成的表情不动如山,游乐乐越说越心虚。
“乐乐。”他终于转过来,“你要去就去吧,我那个票你给你家那位。”
游乐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我感觉我占个失恋人的便宜,不太好意思,这票本来就该是窦……。”
靳成假装板起脸:“不许提他,一个字都不许说!”
“呸呸呸,不说不说了,看我这嘴。”
看游乐乐那心急慌忙操心自己的样子,靳成觉得挺暖,分分合合,真真假假这么些年,身边好歹还是有这个么个体恤自己的在,就够了。
“嗨,不就分个手吗,我没事,别瞎担心,再说工作室好不容易走上正轨,我后边的计划排长队呢,哪有功夫悲伤秋月的?”
看靳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游乐乐怎么那么不信呢?
“说真的,成哥,之前你住他家那么多东西都去哪儿了,搬出来也没见你扛回去。”
靳成淡淡说:“烧了。”
“烧了?!”
“嗯,都烧了,当着我爸的面,让他看看他的好学生是怎么对他儿子的。”
其实那天烧完事,靳成觉得他爸还挺冤的,都阴阳相隔这么多年了,他老人家哪管得了这个,但他当时就是怒,就是想找个发泄的对象。
游乐乐扒扒头发说:“烧了也好,眼不见为净,那你就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