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
非是样貌相似,而是那眉眼之间的神情,像极了。
斯初念低头将怀中的册子掏出来。
“臣妇偶然得到一本册子,惶恐不已,深知此事只有陛下可断,便斗胆进宫,想献于陛下。”
大总管接过呈给李栎。
斯初念接着说:“此乃晋隋的秘密账本,还请陛下定夺。”
李栎翻阅过后,放在一旁。
秘密账簿上记载着这些年晋隋做的所有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令人发指。
“臣妇亦有人证,若陛下需要查证,可唤人上来。”
斯初念低着头,不去看李栎的表情。
可李栎不为所动。
“戚王可知此事?”
册封大典还在准备,可戚檐九的太子身份早已是板上钉钉了。
斯初念进宫并没有告知戚檐九,她也知道此行有多危险。
“这是臣妇一人所为,王爷他不知此事。”
“朕已知晓,你且退下吧。”
斯初念不动。
“陛下,臣妇还有一事,要请陛下做主。”
她没有等李栎回复,便开口说道,“十年前,废后毒杀贵妃,非是斯家所为,乃是晋隋栽赃陷害,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还斯家清白。”
李栎已有怒意,大总管向斯初念使眼色,她就当没看见。
“斯家当年,于臣妇有恩,承其遗志,臣妇便取了‘斯’这个姓,但斯家冤屈,仍未洗清,臣妇便一日不能心安。”
大总管有心护着她。
“王妃,退下吧。”
斯初念趴在地上:“陛下。”
“退下!”
这次便换成李栎的呵斥了。
斯初念也隐有怒意:“陛下。”
“您爱着初贵妃,此爱至上,可斯家无辜,为何不能为死人正名?若是贵妃得知您如此治国,可会叹一句,她之过呢?”
手中的折子被李栎扔在她身边。
“你闭嘴!”
斯初念轻蔑一笑。
当年纳兰初念是如何教导这个人的?
唯一教他的治国之道难道都忘了?
“果真教错了呢。”
“你说什么?”
大总管在一旁听着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上前斥责。
斯初念暗知失言,心中却真的有些不开心。
可就算是李栎要降罪,斯初念也不悔。
“念儿。”
戚檐九就这般闯了进来,跪在斯初念旁边。
要不是看见宫门外停着的马车,他也不会知道斯初念今日之举。
“陛下,念儿她尚且年幼,更是不通礼仪,还请陛下恕罪。”
李栎出声:“斯、念?”
戚檐九唯恐他想起十年前的斯念,便急忙解释。
“斯初念。”
李栎拿着这两个字,反复念着。
“初念……”
斯初念拽了拽戚檐九的手,说道:“陛下,一切皆是臣妇的错。”
上座之人久久无声。
“退下吧。”
直到得了一句赦免,斯初念和戚檐九才离开皇宫。
身后,李栎久久才说出那几个字。
“纳兰……初念……”
大总管在一旁低下头去,不知想到了什么。
***
这日起,李栎隔三差五便会将斯初念宣进宫去,不知是何意。
以号脉治病为借口,几次三番地盯着她看,还会问一些问题,斯初念唯有小心回答。
可斯初念其实不知李栎到底是如何猜想的。
纵然是借尸还魂,也很难让人相信吧。
但斯初念知道,李栎就是信了。
他曾找过理由,带着斯初念去过宴林轩。
那宴林轩中一应陈设不变,可却依旧一尘不染。
听说初贵妃的贴身侍女云溪,在初贵妃死后,为追随旧主,自刎而死。
李栎甚至会坐在宴林轩中与斯初念说起往事。
可斯初念却不为所动。
斯初念怀孕已有五月有余。
李栎还是如从前一般召斯初念入宫请脉,却时常会看着她的肚子失神。
难道是想起他那得而复失的孩子了?
“陛下,冷宫那位病了。”
大总管进来时便带了这样一个消息。
冷宫的谁会让李栎依旧在意的?难道是……
于欣蕊竟然十年了,还没有死?
斯初念很是诧异。
李栎看了眼斯初念,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异样神色。
“戚王妃可有空,替朕去看看她吧。”
“……是,陛下。”
斯初念在前往冷宫的途中便在思考李栎的意图。
于欣蕊哪还有生病不生病的说法,想来李栎对自己的怀疑很深,所以便用于欣蕊试探她。
直到真正看见所谓的人彘,斯初念才知道有多让人害怕。
她只看了一眼,便跑了出去。
扶着墙在那边吐个不停。
“王妃可还好?”
大总管跟了过来,想起她还是个孕妇,便没有再强求她进去医治。
可斯初念知道,李栎怀疑并没有减少。
回府之后,斯初念向戚檐九提及此事,只说自己身子愈重,日日进宫太过劳累。
原本戚檐九就不想让斯初念再进宫问诊,一是怕她劳累,二是怕她成日见到李栎,会想起她含冤而死的家人及斯家尚未昭雪的冤情。
但斯初念说是陛下旨意,难以违抗。
当时她是为了消除李栎的怀疑才这般行事,如今觉得毫无成效。
次日,戚檐九便向李栎请了旨。
李栎本是还想回转一二,奈何戚檐九言辞坚决,他也只好作罢。
又是一个月,册封大典在即。
李栎再次病了。
斯初念看着已帮她推开的门,提裙抬步,缓缓走进了皇帝的寝殿。
龙涎香本该浓重,如今却被药味盖得所剩无几。
斯初念知道,他病得很重。
屋内的人好似没有听见有人进来,斯初念一直向里走,终于走到了床榻,看见了那个男人。
纳兰初念离去那年他才十九,如今才过了十年,他已老了许多。
斯初念放下药箱,坐在李栎的床沿。
“陛下。”
李栎这才缓缓睁眼,看着眼前的少女。
斯初念伸手给李栎号脉。
“陛下这是心病,莫要再想那些早就已经过去的事,好好将养,总还是可以痊愈的。”
心上的伤如何痊愈?
那人确实已经离开,可……心也随着她离开了。
可恨之人,终究是有可怜之处的。
“既然后悔,当初又何必呢。”
斯初念已然开始施针,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话。
她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她决定下一剂猛药,保李栎性命无虞。
哪怕泄露身份也无所谓。
李栎的双眼陡然亮了。
多日的试探与怀疑终于在这时有了答案。
李栎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朕哪里比不上他?”
斯初念拉开他的手,让他躺平。
她并未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施针,然后收针。
斯初念对上李栎期待的眼神。
“于陛下而言,我到底算什么?皇位比我重要时,便可将我的欢喜轻贱于地。陛下喜欢我之时,便要将我囚于皇宫。那我的欢喜呢?我的自由呢?”
“王爷自然样样都比不过陛下,比不过陛下的无情,比不过陛下的言而无信,比不过陛下的忘恩负义,他自然不够好,却是一心一意宠着我,爱着我。”
“朕……”
斯初念不愿意听他说任何话,便起身就走。
“初儿,初儿,别走,朕求你别走。”
李栎掀开被子就想去追,奈何身体卧病已久,无人帮忙,根本无法下床。
他何曾求过人,哪怕是纳兰初念在时,也不过是骄矜地低一下头而已。
李栎有为皇为帝的骄傲。
可他如今只能看着斯初念消失的背影,走进来的却只有大总管。
李栎落寞地问道:“她走了?”
大总管赶忙扶着李栎躺好。
“陛下说的是……戚王妃吗?戚王来接她回去了。”
李栎望着床顶,眼神空洞。
“他亲自来接的?”
大总管这才反应过来,李栎说的他是戚檐九。
“是,陛下。”
他苦笑:“他终究是比不上我。”
戚檐九接了斯初念回去,自然能看出她的情绪不好。
他猜测是又想起斯家之事,自然未曾多想。
还算平稳的马车里,戚檐九就看见斯初念下意识地想要去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