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垂头往身上扫了一眼:“有何不妥?”
她本来想说,心里突然升腾出一股恶意,绣目眨了眨,道:“没什么,就觉得你这衣裳挺好的。”
他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她注意到他的左膝,袍摆底下露出包扎的痕迹,却不是她给他包的,看来已经换过了。
这么一想,昨天他在她面前,仿佛没事人似的走路……伤口,十有八九是裂开了。
可是,又关她什么事?
上玉看向远处,宫中这一条轻窄的小河波光粼粼,她不由地凑近几步,道:“你说过会把关于我的事告诉我,没反悔吧?”
男人微微一愣:“自然不会。”
上玉点点头:“那就好。”
鱼烤好了,他递给她,上玉盯着那焦香的表面,吞了吞口水,还是拒绝了,毕竟两个人在河边一起的吃烤鱼的画面实在过于和谐。
而且,她跟他其实没什么话好讲,对着熊孩子,她能放得开,但对面华阴侯,就缺乏了这种勇气。
异色双眸凝视她,里头淡淡地,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然而他却像看透了她的心境,浑不在意地笑笑,自顾自优雅地吃了起来。
上玉耐心地等他吃完,但这家伙……吃得也恁慢了。
剥下鱼刺,还要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食单上,这是准备吃到下午?!
上玉:“你……能不能快点?”
薄唇微微掀起一点笑,他实诚地摇摇头:“不能。”阔袖指向架子上剩下的几条鱼:“微臣向来不会浪费食物。”
顿了顿,道:“不过微臣胃肠不好,恐怕得一点点地进食。”
“……”
上玉:“那你现在就把事情都告诉我。”
褐眸闪过一丝幽微的光,他继续摇头:“君子食不言寝不语。”
奶奶的!
这货真懂得怎么气人!上玉虎着脸,片刻后一屁股墩坐下来,拿起架子上的鱼,狠狠咬了一口。
冒油了……
身边人递上一碟子黑乎乎的酱醋:“沾些这个。”
她不看他,撕下一大块鱼肉在那碟子里一浸,送入口中。
上玉:“妈呀,真好吃啊~”好吃到流泪有木有?
于是几条鱼就在这种和谐又诡异的气氛中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日头有些偏,金色的光线透过二人,落在背后轻轻摇曳的芦苇上。
和风既凉又暖。
接过他递来的巾子,擦了擦嘴,看着食单上一堆鱼骨头,上玉有些不好意思,想一想,对方连一条鱼都没吃完,难怪这么瘦弱。
当然,她没停在这个想法上太久,身边人温润的嗓音传来:“吃饱了?”
囧……她嗯了一声。
“那好。”他笑了笑:“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公主想知道什么?”
上玉瞬间严肃了起来,手指不觉捏住了裙边:“一切。”
“关于我的。”
他平视前方,唇角弧度不变:“听公主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上玉默然,反正都到这地步,说了也没什么,纤手抚上前襟:“我曾被太子‘请’去东宫,在那儿遇上一件很奇怪的事。”
“或许尹王已同你说过了,”她兀自一笑:“那次我在东宫突然晕倒,实在太古怪了,想来是被人做了手脚,虽然当时我记忆模糊,不过还是有点感觉的。”
“我感觉到,有人……想查看我颈下的这枚印记。”
这个人,也许是尹王,也许是太子。
他平静地听完,哦了一声。
上玉:大哥不解释一下吗?哦什么哦!
她想了想,又道:“这枚印记自我懂事起,就一直有的,如今在异国,竟有人想要查看,莫不是……同我的……”
出生……有关?
但她并不足具赫舜人的长相,记忆中也没有关于丹熙的人事。
上玉陷入沉思。
一片带着皂香的阔袖突然伸过,徐缓地抚了抚她的脑袋,她怔愣地看过去,男人垂下眸子,长睫洒上了柔和的日光。
薄唇开启,只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料。”
真相(二)
“十多年前,大辰驸马都尉酆礼谋反一事,公主大概也听过。”
上玉有些震惊地看着他,点点头:“驸马酆礼,那不是你的……”
他笑一笑,却没接她的话:“当时任武州牧,有一员大将,名叫孟安,此人投靠了驸马,二人共同谋事,兵败后皆被杀。”
左边芦苇荡忽而闹出一点动静,上玉吓了一跳,见他停下以眼神询问,遂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没事,你继续。”
“……谋反一案到此即结,当时宫中流言四起,传曰孟安临死前,将一大笔为谋反而备的金银藏在某个地方,此信一出,知情者开始广派人手在各个地界搜寻,甚至不惜流血代价,可惜,皆无果。”
上玉一边听完,觉得有些不对:“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就为了一笔谋反的黑钱,不至于吧?”
他淡然一笑,褐眸有些赞许地看着她:“自然不仅仅是为了钱,还有更要紧的……”
“什么?”她凑近了。
他也凑近了,男子混着檀香和药香的呼吸擦过她的耳廓,薄唇喏嚅的声音那样清晰,她有些懵,不自觉伸手推他,一触就碰到了坚硬的骨头,果然清瘦的狠。
他抓住她在他胸前乱动的手:“嘘,这些话必须要这样说,公主应当知道,宫中没有秘密。”
……说得真他妈有道理。
上玉不动了,乖乖地静待下文,远远看去,就像安心靠在丈夫怀中的小妻子一般。
他扬唇,带着点狡黠的笑容,她发上有栀子油的香气,好闻得有些过头。
“如果仅是金银,上位自然不会倾尽全力去抢,只因……与那些银钱一同埋葬的,还有一道秘辛。”
怀中人咽了口口水。
“传言这道秘辛,由驸马酆礼兵败前夕冒死送出,驸马临死遗语,得秘辛者,可得九州天下。”
上玉:好奇。
她拉拉他的衣物:“什么秘辛啊?分量这么重。”
华阴侯低下头,看着她秀致如皎月一般的脸:“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亦假亦真地说道。
“你别驴我,”小姑娘摆明不信:“要是你真知道,干嘛还呆在这儿受这份罪?”
纤手怨怪似的捶了他一下。
这一下,二人都愣住了。
都是这贱手!要死不死的!
上玉有些发虚,感觉他的眸光落在她头上,顷刻头皮发麻:“……那个……你,你还没说……关于我的事。”
他笑了,虽是轻笑,却叫人感受到胸腔的鼓动:“好。”
“孟安的整个州牧府虽全军覆灭,然而却有一人逃了出来,那人是其心腹,亦是府上的家令,名为苏咎。”
上玉接过话头:“那这人就是唯一的线索?”
“不错。”
谈话——戛然而止。
上玉:???
“这就完了?”她柳眉一皱:“那,那我呢?!”老娘的戏份在哪儿?!
他缓缓地放开了她,二人面对面,少女瞳孔里的那张脸,依旧笑吟吟地,薄唇开阖间,她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公主你,是孟安的女儿。”
“……”
她完全不晓得该答什么,愣愣地应了个哦字。
圆眸呆睁的模样让他忍俊不禁:“吓傻了?”
“没,没有。”
上玉仄头想了想:“因为我是孟安的女儿,所以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都不太平?”
说的通吗?
这是丹熙国,并非大辰朝,除非,这里的人……也知道了所谓‘孟安秘宝’的存在。
他轻颔首:“看来公主也想到了。”
“苏咎,此人如今就在丹熙。”
这句话有两种解释——
要么,苏咎是逃来的,要么……
就是被谁抓来的。
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上玉的表情不再轻松:“他现下落在丹熙王族的某个人手里?”
脑瓜子倒是很灵,男人神秘一笑:“你猜猜。”
又来了……
他的眸光有几分挑衅的意思,不过她也不怵,因为答案呼之欲出。
上玉俏脸微扬:“这个人么,不是太子,就是尹王。”
“就目前来看,太子可能性的更高一些。”
“哦?怎么说?”
“好说,尹王同你是一路的,用得着费尽心机去查探我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