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逸遥遥看着他,任由齐珏咳得惊天动地,脸上没有兴起半分波澜,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齐珏使劲捶了捶胸口才压下那几分痒意,走到陈景逸身旁,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大半夜,吓死个人。”
陈景逸从床上坐起,开灯关门,从角落里扒拉出那个瓷器,递给齐珏,“虽然有些晚了,不过还是要说一句,生日快乐。”
齐珏愣着接过,脸上迅速放晴,随手将礼物放到一边,拉着陈景逸坐下,“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还算有点良心。”
陈景逸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没在齐珏手里停留过三秒的礼物,勾唇笑了笑,“伺候金主,自然是要用些心。”
齐珏猛地将人压倒,在陈景逸脸上啃了两口,“少阴阳怪气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陈景逸盯着他没吭声。
齐珏心思转了一圈,自己订婚瞒着他,陈景逸还记得准备礼物,虽然消失了一天不过看在礼物的份上,也实在该哄哄他。
“喏,我今晚可什么都没干,你要不要…”齐珏凑近陈景逸耳边,最后三个字含含糊糊却也异常清晰,“来检查。”
“检查?”陈景逸被这两个字勾起了一个画面,突然明白了那熟悉感由何而来。
所有的猜想连成一道严密的逻辑线,震惊不过一瞬,陈景逸想到阿全的出现也许就是双方制衡的结果,而双方拿出的诚意都是不让齐珏知道。
我要不要做这个拿刀划开骨肉的人?陈景逸想到了若真是这么做将会遭来的报复,想到了齐珏得知后的种种反应,想到了说不定可以趁人之危将齐珏牢牢抓在手里。
顿了顿,陈景逸鼻息哼出来一声嗤笑,齐珏被他弄得羞恼不已,却不知他是在笑自己。
”齐珏,我们的包养协议到此为止吧,还有半个月时间我会折算成钱退给你。“
齐珏脸上空白了一会,就被愤怒填满,“你他妈说什么!”
陈景逸躺在床上,仰视着他,“没了我,有无数的人愿意爬你齐二少的床,就算你已经结婚了。”
齐珏深吸口气,强压着源源不断的愤怒,“就为这!就为了个我根本不会碰的女人!”
“就为这。”陈景逸回答的心平气和。
齐珏从他的身上起来,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在原地转了几圈,指着陈景逸吼道:“我他妈都愿意让你上!你就不能,就不能…”
陈景逸坐起身,“不能。”
没有说完就被打断,积蓄的怒气几乎就要在齐珏胸膛炸开,齐珏上前两步,揪住陈景逸的衣领,“你…你先前说的喜欢我,是骗我的?”
陈景逸半撑着身子,抬头看齐珏,眼里还带着一丝温柔,“不是。”
齐珏听到这话,还没来得及欢喜,脱口而出:“那…”
陈景逸打断他后面的话,“可我喜欢不起你了。”
欢喜与愤怒交杂,齐珏愣了许久,才放开陈景逸,一字一顿道,“喜欢的人说放弃就放弃,陈景逸,你的喜欢可真廉价。”
这个反应倒是出乎陈景逸预料了,话说的细想想也有道理,一句“你说得对”在看到齐珏垂在腿边气得颤抖的手而自动消音。
离开的时候任何心软的安慰,于他人都如同凌迟。
陈景逸将视线放到桌角的一摞书上,又转到屋里的杂七杂八上,脑海里计较着该如何高性价比将这些东西都挪动到他来日的去处。
齐珏沉默地站了好久,一言不发地离开。
大门被摔上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麻。
陈景逸起身去关门,门将要合上的时候又被他打开,陈景逸走到主卧敲了敲门。
打开门的人瞧着神色如常,不像是刚被吵醒的样子。
上次问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被阿全三言两语混过去,陈景逸知道他是个聪明人,干脆单刀直入,“我知道你是我在周总岛上扶起的那个少年。”
没等略微有些诧异的阿全否认,陈景逸继续说道:“我要确认一些事情。”
阿全低头看陈景逸的脚下,“你在说什么呀?我完全听不明白。”
陈景逸手指抵了下鼻尖,“你说实话,我就保证不告诉齐珏。”
“否则,”陈景逸笑了笑,“我就说是你告诉我的。”
阿全错愕,这会子他才真正确认刚才听到的那一声“我他妈都愿意让你上”不是错觉,这么心气高又阴险狡诈的人,怎会是个屈居人下的主。
眼瞧着阿全犹犹豫豫不肯开口,陈景逸也懒得绕弯子,一语中的,“你刚才跟贺绍祺在说什么呢?”
☆、离开你的我
陈景逸一觉睡到快下午两点,定了三四个闹钟却一个都没听见。
点了个外卖,陈景逸就开始收拾东西,将要带走的东西塞到皮箱里后,边吃边环顾整个房间。
一把将客卧床上的床单被褥卷起来,搁在客厅的沙发上。又找了个垃圾袋把卫生间他放置的东西收拾个干净,陈景逸就这么左手抱着被褥,右手拎着垃圾袋里的瓶瓶罐罐,下楼将他的痕迹扔得远远的。
取了一叠现金,陈景逸将它压在搁在桌子上,用瓷器的边角将它压实。
在每个屋里转了一圈,确信与他有关的除了那个礼物都清理干净了,陈景逸才背起沉甸甸的背包,拉着皮箱,冲一直坐在客厅沙发看他的阿全点点头,“再见。”
阿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陈景逸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想了想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周总。”
陈景逸在地铁上才开始买票,凌晨一点的车,去往一个夏天不太热冬天不太冷的地方。
包里的书棱角分明,硌得陈景逸十分心安,他十六岁的时候才懂得去读书,拼尽全力才能逃脱他憎恶的故乡,刚拔出泥沼的脚,又淌入世俗光怪陆离的浑水。
在大学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总是披上那层长袖善舞的皮,然后在热闹里孤独地蚕食自己,他能敏锐地感知每个人情绪细微的变化,高高在上,对他人的自私与虚伪心知肚明,施舍般给予他们想要的恭维、赞美和帮助,玩弄别人的情绪,既不屑于别人,也看轻自己。
他最是受不了别人的赞美,赞美像是鞭子,他轻而易举就能看穿使鞭子的人想让他用力的地方。他在人群里迷失了自己,他总是怀疑靠近他的每一个人,他需要费力维系每一种关系,却始终给不出信任和真心,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很累。
书和音乐是他那段时间唯二的慰藉。他曾无数次庆幸他主动向钟观止抛出橄榄枝,他将信任慢慢交付出去,打破了那坚固的壁垒。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打断了陈景逸的思绪。
他看着门又合上,门外的广告飞速掠过。
他从小耳濡目染的思想里,似乎成年人满足自己是件可耻的事情。人似乎就应该,经历调皮的孩提时代,认真学习的青少年时代,然后结婚生子,将剩余的四五十年的人生,去满足孩子,去照顾父母,去操劳到死。
陈景逸已经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想明白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赞扬羡慕善于交际的人,众人哄抬,连一点立锥之地都不肯给他们这些人留。
陈景逸脑海里能迅速陈列善于为人处事的种种好处,可心中却始终坚守一块高地,有益处与一定去做并不等价,当个自得其乐的废物,大约也挺有意思的。
这个世界上,站在大多数人约定俗成规则对立面的那些人,都值得被肯定。
脱离世俗的桎梏,再去看世界,再去看自己。
自在由心,陈景逸去追寻他想要的生活,他的计划里没有齐珏。
齐珏,只是偶然进入的稀有副本。陈景逸想。
火车驶出B市的时候,陈景逸透过黑漆漆的田野,看到了一颗微弱闪烁的星星。
下午的时候被于浩叫醒吃了顿饭,转头又赖到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到了十一二点饿醒了,齐珏瘫在床上点外卖,戳来戳去,看着又没了食欲。
扛了一个小时,实在是受不了了,爬起来进了厨房翻吃的。
于浩打着哈欠出来,推开齐珏,将特意留给他的饭菜热了热,端到客厅。
瞅着齐珏狼吞虎咽吃了个半饱,于浩才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了?”
齐珏喝了口水,戳了几下碗里的饭菜,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他俩分手了?可他们根本就不是情侣关系。说包养关系结束了?可哪有被包养的人甩金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