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人身上,连人性挣扎的过程,都是一种奢望。
他将我轻手轻脚地放在柔软的床上,盖上被子,掖好被角,低下头轻轻吻我的额头和眼皮,蹭过鼻尖,望着我的嘴唇片刻,却最终没有吻下来。
这个过程中,我只是睁着眼睛盯着他看。
他用手遮住我的眼睛,轻轻亲了亲自己的手背,我却用被他解下来的手铐套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我,一寸一寸缠绵地吻。
他止住我的动作,取走我手上的手铐,躺在我身边,才低低地说:「睡觉。」
我是真的笑了出来。
「冠月,我前几天真的以为,你不沉迷于我,原来不是,你只是不沉迷于性。」我平躺在柔软的床上,轻轻比起眼睛,懒懒地说,「其实你对这事没什么欲望,相反,你比大部分人更清醒,更克制,连我都比你投入。」
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你做这些事只是在证明你拥有我,你在宣誓所有权,本质上和撒尿标记差不多。冠月,有时候你比我更像是一条狗。」
他没有否认我的话,也没有之前被戳破的激动,只是说:「随安,有的时候你在折磨我,却不自知。」
「我可以放过你的,冠月。」我直视他的眼睛,向他发问,「你可以放过我吗?」
「不行。」
我没抱什么希望,此刻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冠月,」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你刚才何必留我一命。」
他忽然发出一声笑,转过来,眼睛里有异样的神采:「随安,你那么热爱的生命,现在却因为我,而想放弃吗?」
「你很高兴?」我问。
「我喜欢你为我费尽心机的样子,随安,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拯救不了你的,冠月,你是个魔鬼。」我侧过身去摸了摸他的脸颊,「别指望我,我不会陪你下地狱。」
他捉住我的手,细细地在他脸侧摩挲:「可是我会烧了天堂。」
这几天我偶尔会想起刚刚认识梁冠月的时候,他非常知道我喜欢什么,我的梦想,我的兴趣,我的审美。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那么快就讨得我的欢心。
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对我的了解并不仅止于此,他还知道我的成长经历,我的家人朋友,我的职场生活,知道我自己都可能忽略的许多细节。
是我对他的了解太少了,甚至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想把我变成一条狗吗?可他这些天为什么会允许我对他的频频冒犯?
是他想学会像正常人一样去爱吗?那他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里有不加掩饰的欲望,我曾以为那是性欲,可我频频试探,却又发现并不全是。
其实他是一个作息很规律的人,在面对大部分的事情时,他都自律得几近压抑。此刻,他也是早早地醒来,厨房里传来煎锅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场夜雨。
我拖着脚镣来到厨房,从背后抱住他,踮起脚尖轻轻吻他的颈后。
「热。」他没回头,轻轻地对我说。
于是我把吻换成煽情啃咬,噙着他脖子上一块细嫩的皮肉,用尖牙去轻轻地折磨。
他说过,我不该被他摸到我的尖牙,我偏不信。
「别闹,烫着你。」他侧过头,摆动手臂挣了一下。
我不依不饶地缠上去,压低声音问:「什么烫着我?你烫着我?」
他啧了一声,关了火,回过头靠在橱柜上看着我,表情没有不满,也没有欢愉。
我抓起他的手,牵着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对他说:「冠月,你这双手还真不一般,剪得还挺好看。」
于是他的眼睛顺着我的脸缓缓下移,扫过我的脖子,戴了他最初送我的那条项链。
再往下,他轻轻蹙眉:「怎么这样穿?」
我穿着他昨天换下的白衬衫,还没来得及洗,周身都是他古龙水混着洗衣液的味道。衬衫是经典款,一点多余的设计都没有,我穿起来很宽松,袖子遮住半个手掌,下襟则将将盖住大腿。
我不以为意:「这样舒服。」
他勾起嘴唇笑了一下:「你勾引我?」
「什么叫勾引,我们是情侣,被你说的跟偷情一样。」我抬起手取下他的眼镜,自己戴起来,问,「好不好看?这样有没有一点像你?」
他又将眼镜拿了回去,对我说:「随安,别遮住你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看着我。」
重新戴起眼镜,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腿,落在我戴着镣铐的脚上。
瓷砖很凉,看了一会儿,他像扛沙包一样把我扛回了卧室,途中甚至轻飘飘地拍了我一把。
我坐在床边,他半跪在地上给我穿鞋,只要一抬头就能发现,我只穿了一件白衬衫。
可他心无旁骛地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转身回了厨房,几分钟后又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出来吃饭。」
我在餐桌对面看着他,桌下的腿像甩不掉的蛇一般紧紧地纠缠,脚镣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琐碎的声音。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折磨他——他受不了我这样,他宁可我恨他,算计他,他才能冠冕堂皇地找到伤害我的理由。
「随安,」他终于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看着我,「这一招,你还真是屡试不爽。」
「招数不在新旧,管用就行了。」我笑了笑,低着头用筷子在碗里百无聊赖地拨弄,半天才说,「冠月,我这个月没来那个。」
他放下筷子,抬起眼沉默地看着我。
「你不放心我去医院的话,可以先买试纸。」
他看了我半天,忽然笑了一下。
「随安,当我发现我是个疯子的时候,就去做过手术了。」他用餐巾好整以暇地擦净了嘴,靠在椅背上松弛地看着我,「我这种人,怎么能有孩子呢?」
我没说话。
「随安,你在撒谎,你想出去,你想找机会逃离我身边,但是没关系。」他笑得很温柔,我甚至看出了一点宠溺,「我说了,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喜欢你为我费尽心机的样子。」
我听了他的话也笑:「想骗你真不容易,冠月,可我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嗯。」他没否定,也没质问,只是很平静地给我盛了一碗热汤。
「冠月,」我按住他的手腕,缓缓吐出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我知道你接了郑嘉颖的电话。」
他放下汤碗,拨开我的手:「你好像忘了,宝贝,我不喜欢你提她。」
「你和她说了什么?」我轻声追问,又补上一句,「告诉我,冠月,我愿意为了这个答案,接受你的任何惩罚。」
他的手一僵,我对嘉颖的关心让他非常不满,我知道他生气了。
我是真的做好了承受任何事情的准备。
「用不着。」他最终却没有发怒,取了我的手机丢在桌子上,「你自己问她好了。」
手机在光滑锃亮的大理石桌面上转了几圈,颤颤巍巍地停住,我伸出手去,将信将疑地拿了起来。
「我能先看看消息吗?」我问。
他玩味地看着我:「你觉得呢?」
我犹豫了一下,点开短信箱,里面都是些垃圾消息,微信里收到了几条闲聊,都不是什么急事,大部分得不到我的回复,就作罢了。
这或许就是成年人社交的分寸感。
我往上翻,被我置顶的联系人备注是冠月,后面还贴了一颗粉色的爱心表情,停在界面上的最后一句是:我快到餐厅了,一百天真的过得好快呀!
哪怕只透过冷冰冰的文字,我也读出了自己当初的欢愉。
于是我怔怔地望着这行字出神,久到他出声叫了我的名字。
「后悔吗,随安?」
我关掉界面,轻声说:「后悔有用吗?」
「你能这么想也挺好的,这或许就是命吧。」
命?
我没搭茬,在通讯录里找到佳颖的电话,拨了过去。
我从未觉得接通电话前的忙音如此冰冷,如此漫长。仿佛一个世纪过去了,佳颖依旧没有接起电话。
不祥的预感从我心底冒出来,像被打开的潘多拉盒子,一发不可收拾。
他或许说了什么,让佳颖误会了我。
他或许恐吓了她,让她不敢再联系我。
又或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