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直勾勾地,漠然地盯着镜子里的画面,我差点忘了这是我——羞耻和惶惧被一波又一波永不停歇的欲潮冲刷得不知所踪,浸泡我,吞没我,仿佛我只是一块白花花的软肉,此时正被最熟悉的庖丁熟练地切割,感觉不到一丝痛苦,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丰沛饱满的身体是如何的汁液飞溅。
可笑的是,那件我用来诱惑他的白衬衫却一直可怜巴巴地挂在我身上,此刻是我唯一赖以遮羞的布。
绝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大事不妙了。
「停下来……」
我猜想我是哭了,不然梁冠月也不会俯下身来轻轻吻我的眼角。
「宝贝,你自找的,是你逼我。」他的声音温柔,话语却很残忍,「你为什么要挑战我?为什么觉得自己能赢?我已经在配合你玩好每一场小游戏了,随安,你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你还要逃?」
「停下来!」我终于喊出了声,这声音也像是从逼仄的缝隙中挤出,听起来几近濒死,「冠月,停下来!我快要坏掉了!我真的快要疯掉了!」
他不说话,甚至不怎么发出声音,只是用力的时候偶尔会难以自持地喘。
我说出几句放荡不堪的话,他没有反应,我对他怒骂诅咒,他恍若未闻,我放低身段跟他求情,他置之不理……
我宁可他再野蛮一点,粗暴一点,也好过现在这样毫无反应,仿佛他是一架机器,而我只是他维持运行的工具。
我甚至怀疑,在这个程序中,他是否真的能感到快乐。
「没有用,随安,没用的。」他将我抱得紧紧的,丝毫不介意我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不论你诱惑我还是激怒我,不论你讨好我还是反抗我,不论你顺从我还是算计我,没有用的,随安,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如一道审判的符文,又一次撩拨我脆弱的神经,我嘶吼着咬破他的肩膀,血腥味涌进口中,连一双眼睛都睁得发疼。
「不放过你,随安,我不放过你。」他不在乎,反而更紧迫地勒住我的身体,与他亲密地贴在一起。他靠近我的耳朵,对我轻声细语,声音又低又哑,「随安,你不知道外面有多么坏,我不放过你,你就只用恨我一个人。」
这又是什么歪理邪说。
他还当自己是背着枷锁的圣父?下地狱的佛祖?
「那你杀掉我。」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身体朝他紧紧地贴,双腿明明在打战,却依然不肯罢休地缠着他。
「冠月,你杀掉我。」我咬着牙,发着狠配合他,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冠月,用不着刀,我现在很快就要死掉了,你就这样子杀掉我。」
他也沉默地逼视着我,仿佛在跟我较劲。
我的身体和理智都在岌岌可危的边缘晃荡,尽管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清醒,要理智,要保持希望,可内心却清楚地知道,人是那么脆弱,稍不留神,我就会与他共沉沦。
「冠月,杀掉我,把我带去水里溺死。」
我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失去焦距的瞳孔牢牢锁住他的样子。
话音刚落,他忽然停了下来。
「溺死我,然后记得,挖出我的眼睛。」
他的嘴唇动了动,如果我没有看错,他应该是在发抖。
他还保持着与我亲密无间的样子,却忽然用手臂抵住我的脖子:「你,随安,你不要再说了。」
我的头因呼吸困难而昏胀不已,却依旧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冠月,你不是喜欢我的眼睛吗?那你把它挖出来!你把我的心也剖出来!」
他举起手,差点给了我一个巴掌,却最终只是抄起地上的一把椅子,砸碎了落地镜。
画面支离破碎,映出无数个我,也映出无数个他。
他铁青着脸,终于想退出我,却被我狠狠地绞住,紧紧地纠缠。
「不准走。」我拼尽全力把他锁在身前,绝不让他躲避我的眼睛,「冠月,你把我吃下去,仔仔细细地嚼,你看到我的眼睛里有你,我的心里有你,你会不会后悔?」
「我也不放过你,冠月,我要你后悔。」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摆脱我的围困,趴在我身上,劫后余生一般喘气。
「随安。」
他的声音一直以来都温和沉稳,很少像现在这样不停地发抖。
他抬起脸来,眼睛很红,却不见一丝眼泪,只有深深的痛苦,仿佛在烈火中狠狠地烧过。
「随安,为什么你要撒谎。」他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明明,你的眼里没有我,你的心里也没有,为什么你要骗我。」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控诉着我。
「是有过的,冠月。我的眼里和心里是有过你的。」我顿了顿,勾出一个自嘲的笑来,「我真的是瞎了眼睛。」
「随安,」他打断我,直勾勾地看着我,「你知道些什么?」
我漠视他足以说得上可怜的表情:「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我回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想知道?那么冠月,我要跟你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回答你的问题,但我要打个电话。」
他看着我,半晌,忽然也笑了——这个笑容我太熟悉了,这是他的自信和骄傲,就像是在陪宠物玩游戏的主人。
「好,随安,你先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讲了下去:「第一次,你想在浴缸里溺死我,第二次,你想把我带到水边炸死,第三次,你用花洒疯了一样地冲刷我的脸,我猜,那次你也想杀了我。」
我看了他一眼:「每一次你发疯般想要杀掉我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去找水,冠月,我不知道谁死在了水里,在你的面前。」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被我打断。
「我不关心,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敛着眼睛,自顾自地往下说,「冠月,你似乎很保护我的眼睛,你会防止泡沫流进去,会小心翼翼地亲吻,甚至连亲吻都不敢,只敢碰一碰自己的手背,你不许我遮住它们,要我一直看着你。」
他轻声说:「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你也是,冠月。」我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说,「你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总是藏在镜片后面,我曾觉得惋惜,可今天早上我拿你的眼镜戴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你的眼镜居然没有度数,你只是在保护你的眼睛。」
「你第一次给佳颖发恐吓照片的时候,戳瞎了照片上的眼睛,你对我谎称你杀了她的时候,也幻想她的眼珠流了出来,就连刚刚我对你说我瞎了眼,你也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我。」我笑着,忽略泥泞不堪的腿间,撑起疲惫的身体朝他靠了过去,用近乎残忍的语气对他说,「冠月,是谁的眼睛出了事,才让你如此在意?」
他罕见地躲闪了我的目光。
「还有,冠月,你说你要把我吃下去?你哪来这么丰富的想象力,给我构想了如此魔幻的死法儿?」我嘲讽地笑他,「冠月,你知道的,我是个作家,现在我要把这个故事连起来了。」
我捧着他的脸,缓缓说:「你把 TA 在水中溺死了,起初 TA 还挣扎,却最终拗不过你,于是你感觉到 TA 在颤抖,TA 的生命在你手下分秒流失……终于,TA 死了,巨大的水压使 TA 的眼睛往外冒,似乎永远都在看着你,那双眼睛目眦欲裂,外翻露出的白眼球上泛着红血丝……你无法直视 TA 的眼睛,而你更无法面对的,是 TA 的离开,所以你把 TA 吃掉了,细细地煮起来,连骨头都煮成渣滓。」
我说完,微笑着看着他:「冠月,对吗?」
他也笑:「你觉得我杀过人?我杀过谁?」
我低下头,眨眨眼睛:「你瞧我,居然忘了介绍故事的主角。」
我伏在他耳畔,将声音压得很低:「冠月,你的狗,味道如何?」
他偏过头来看着我,不答,又问:「随安,你为什么要撒谎,你的眼里和心里都没有我。」
我嘲弄地笑笑:「未必,等你有机会,或许真可以挖出来看看,万一有呢?」
他听了我的话,轻轻地笑起来:「随安,你的故事很精彩,也符合逻辑,但并没对多少。」
他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我还以为你真的知道了什么,看来是我想多了。不知道就好,会吓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