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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班考结束之后是漫长的暑假,江启鸣除了脸上还戴着眼罩,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不过时鹿发现妈妈跟他之间的氛围依旧有些奇怪。
说不上来的奇怪。
自从江骋亲妈被监察之后,这股奇怪开始出现。整整两个月,他们两个像是彼此隐瞒着又隐隐冲突着什么。
但时鹿没有太多闲工夫去揣测亲生母亲跟继父之间的矛盾,只当是,可怜妇女那劣根性的虚荣、羞耻心。
毕竟,没人不会介意自己的另一半有残疾。
就像老家那个可怜的原配一样。
江骋去了体校一年一度的夏令营,谢天谢地,时鹿两个月的时间不用看见他一眼,她终于可以省下一点应付他的精力,到别的事情上。
江启鸣对她很好,热心肠的继父人设,时鹿心里有数,也对他很尊敬,漫长的暑假,随着气温疯涨的,还有她对于男人的思念以及渴望。
为什么呢。
为什么矫情的是你,放不下的还是你。
好几次夜里失眠,睡不着,爬起来,没有消遣之物,且这里也没有《知音》,那本书依旧被遗弃在旧公寓里,等待着下一个发现她的人。
时鹿不由得又想起在平襄的日子,床头放着物理生物的笔记公式,时鹿烦躁的拿过来想背会一书,可满脑子溢满的,不过是那天,男人激动颤抖的质问。
“你不信我?”
“你敢不信我!?”
笔记本‘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微卷的页脚被地面熨平,她失了魂一般的仰躺,眼泪没有遵循引力,一点一点蓄满,淌出来。
“我没有不信你。”
“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以后会不要我。”
“害怕你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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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些天,林择深窝在平襄那个小几十平米的陋室,躺在见不得光的旧沙发上,一遍一遍翻阅着那本《红色娘子军》的小人书,印着小鹿的毛毯被他泡在水池里,搅了一遍又一遍,白天出去敛财,晚上回来躺尸。
头发削成了平头,方便他打理,眼神连带着眉骨五官,变得更为冷肃、生硬。
这个漫长的冷静期,是林择深此生为止过的最为煎熬的一段时间。
不过,他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开车停在路边,在暗地里偷偷看时鹿,看着秦放:从原先的远远跟着到每天跟着时鹿上下学,装作完美的偶遇,逐渐变得熟稔,轻而易举。面上看不出丝毫的端倪,坐在车子里的男人,就这么望着一对养眼的金童玉女,点烟,微笑,打开车窗,沉下眼。
然后紧接着攥紧拳头,手腕颤抖。
凭什么?
这么多天,林择深的性格也变了许多,曲红经常打趣说他整个人都跟最开始不一样了,怀里抱着幼猫,嘴里含着烟管的女人,放肆的用脚踹旁边色眯眯盯着自己的老东西,再一个扭头:“小林,我有点想时鹿那丫头了。”
男人逗猫的动作,蓦然一顿。
几秒后,漠不在乎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活的跟个三八一样。”
“哦?看样子,你不想?行。”
曲红得到答案后,立马转回头,又用力踩在隔壁摸牌的老不死脚上,听着惨叫,对老男人咯吱咯吱的边笑边说抱歉。
林择深听见哄闹声,骂声,唏嘘声,连带着棋牌室里轰隆轰隆的大电扇,柜式空调机,瞬间觉得这牌室,乱的不行,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将白猫扔到屋内,冷着脸,扭头就走。
曲红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笑着深吸了一口烟袋,然后对老色鬼调侃道:“别想在你红姐面前出老千,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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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择深碰了好几天的运气,终于在一个晚上看见时鹿出了小区门,穿着简单的中袖中裤,小身板儿弱兮兮,在路边站了一会,许是有蚊子,她又蹲下。
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蹲了一会又站起来。如此反复,突然路那头急匆匆跑出来一个身影。
林择深好以整暇双手交叠在脑后,朝车椅上一躺。
秦放过来送一些学习资料给她,准确说是硬塞。
放假快一个月了,他总是会时不时关心一下时鹿的学习状况,虽然时鹿不太想跟他扯上太多的关系,并且每次看见他,她心底的那份罪恶感就越深一点。
她根本就没脸跟他再有什么接触。
但是少年的热情让她拒绝不了,不愧是资产阶级培养出来的精英,无论是说话,做事,连所有的因素都考虑到了,就连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的邀请也设想的□□无缝。
秦放送完资料还想再留一会,想两人再单独一起再待一会,可时鹿低着头,怀里抱着书借口说家里没人,必须早点回去,秦放沉默了一会,最后只能露出有些可惜但是善意理解的微笑,目送着她离开。
足足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准备回去。
一个转身,他猛然注意到那辆经常日夜出现在上学放学途中的银色豪车,静静停靠在路边。
秦放脸上伪装的明朗清隽,一点一点褪去,继而变成冷淡。
他一步一步慢慢移步到车窗。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眼我一眼,默默的对视。
秦放很不屑的勾起唇。
“晚上好,林少爷。”
林择深一听,同样挑衅至极的将头伸出来:“真巧啊秦小少爷。”
“您这大晚上的来这是,做什么呢?”林择深点烟,吞吐。
秦放:“我?”
“我不像你,我呢习惯未雨绸缪,忧患意识很强。一个不留神,想要的东西,就会溜走,想要开始一件事十分的容易,但要是出了差错的话,弥补起来,会很难。”
他面无表情说完这番话,突然又猛地扒上车窗。
两个人相距不到五公分。
“我一直都很好奇,时鹿为什么会跟你混在一起呢。”少年隐隐激动,就连一直温润的嗓音也透着几分凶蛮,偏执。
“她向来,不喜欢跟陌生人有交集,更别提,一个有钱的富家公子。”
“究竟,是什么吸引住了她?”
林择深一瞬间的紧张暴露了他心底那最最不能触碰的禁忌点,拿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颤。
说完,秦放陡然又收回扒在车窗的手,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发现林择深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放站直身体,整个人隐没在路灯下,好看的衬衫有些不贴身,阴影打在上面,深一块浅一块,就连脸上分明的五官也加深了这个构图,他像是黑化的路西法。
最后,他思索良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唇边隐隐咧开兴奋的弧度。
“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等林择深开口,他突然:
“是你吧,你在骗她。”
“骗她是什么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将她骗的团团转。”
“不然,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林择深蓦然一个愣怔,烟灰掉落了一块,在裤子上烫出来一个小洞,尖锐的灼热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装作满不在意,继而是掩饰。
他笑笑,吸了一口烟,意味不明:
“我怎么听不太懂。少年人心气太高,当心前头有深渊。”
“不去,又怎么知道,那不是桃源?”秦放笑着礼貌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接着又隐没在绿灯阴霾里,他朝林择深鞠了一躬。
然后没有丝毫留恋的,朝回走。
林择深咬牙,一拳捶在了方向盘上。
他觉得,秦放似乎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变得捉摸不透,十分不可估量,气质也一点没了最初的感觉,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个秘密,究竟还能瞒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可以
第63章
63
“鹿鹿, 上哪去?”
间月柔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手上戴着大一码的塑胶手套,手套上是泡沫水渍。
时鹿刚才一边换鞋一边在想事情, 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里,冷不丁被叫, 回神一个哆嗦猛得站起来,透明色防晒衣的帽子裹着小脸, 她站在门边, 掩饰道:“有,有同学叫我去她家里玩。”
说完面朝鞋架, 有些不敢看间月柔的脸。
间月柔先是愣了一下,这个愣怔不是因为察觉出她的不自在,而是对于时鹿终于开窍了找到新朋友觉得心里无比安慰:“嗯,去吧,别回来得太晚。”
听见动静, 江启鸣也从屋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