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轻而易举地被他一个拥抱,就顺理成章地原谅了那为他枯等一夜的冰凉绝望。
时鹿觉得自己,变了。
她就是对他,没法讨厌的起来,因为……
她早已主动替林择深找好了一万种借口。
只要他出现,时鹿就可以不计前嫌,她都会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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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突如其来转学的念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间月柔的一时兴起,从时鹿执意要来一中念书时起,她有时候也会像这样突然提这么一嘴,但每次时鹿支支吾吾不同意,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但每次提无外乎都是因为,间月柔觉得不放心。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是因为她心底对于女儿的一点点歉疚。
时鹿不敢多想,直到她晚上去看手机,发现信息栏里空无一物时,才彻底有些心慌。
她记得里面,还有一些自己未删掉的男人的信息……
并且林择深走之前曾经提醒过她,他是知道自己母亲在这的。
那他们,有说了些什么吗?
又或者,被妈妈发现了什么,所以她才要让自己转学。
膝盖上不久前被间月柔涂抹了消炎药。
一直在时鹿印象中,活泼好动,乐天派的母亲,头一遭端坐在她的身前,仔仔细细地替她上药。
这个画面,又跟林择深蹲在自己身前的模样重叠。
坐在床上,时鹿脑子有些乱。
思来想去,她编辑了一条短信给林择深发过去:
鹿:「我妈妈她,好像看了你给我发的消息」
谁料对面秒回。
1335204613x:[那她有说什么吗?]
鹿:[没有..]
1335204613x:「今天发的信息里我都在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之前的,你不是都删光了吗]
[我晚上来过,是她开的门,我解释说是敲错了。]
[她应该知道我说了谎,知道我认识你,但她应该不会发现我跟你会住在一起。]
男人一连发了好几条。
时鹿抱着枕头,胸口沉闷。
那边隔了两秒又发来一条。
他好像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说:
[我现在很后悔,时小鹿。你膝盖没好,我应该将你背回家的]
[可我知道你母亲在,我怕她看见我,所以我没坚持,你也没坚持,我现在在大马路上,我没地方去,我一想到你是自己走回家的,我就后悔]
时鹿的手僵在按键上。
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纠结有没有照顾好别人。
以及,时鹿听见他说,他没地方可去。
鹿:[去找,那个姐姐……]
林择深几乎瞬间明白,她说的这个姐姐是谁。
蹲在小区门口的林择深,抹了两把脸。
不知该哭该笑。
时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母亲现在执意要让自己转学。
转学意味着,自己会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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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间月柔去了时鹿学校。
时鹿站在办公室外面,听不见里面妈妈在跟班主任说什么。
她站在栏杆处,出神地看着楼下草坪上的嫩绿叶。
易虎悄悄也跟过来了。
时鹿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时鹿…他们说你要转学,是真的吗?”他问的很小心翼翼,似乎只要时鹿一点头,他就会哭出来一样。
“我是你来这里的第一个异性朋友!我们从初一就是同班同学,就连残酷的中考都没能让我们分开,一直到现在!你不能这么残忍。”
时鹿望着面前的男孩,她突然能明白,自己一声不响剪了头发男人为此摔门走,自己没等到男人回来感觉天都要塌了之类的种种种种,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
她都能明白了,她能感受到面前挚友的颤栗失落,她突然失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路过的学生听见,都纷纷诧异。
易虎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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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时鹿原本一开始,拼了命的考进一中就是为了秦放。
选择来这里念书,不惜再过几年没人照料的日子,也是为了秦放。
这个心思太过于隐秘,可回首再想,她对于秦放的感情,似乎又全是为了另一个女孩。
那个为了一段虚无缥缈暗恋情愫,并因此而搭上性命的傻女孩。
因为时鹿觉得自己欠人家一条命。
后来她自然而然地就替她背负起了这份罪孽。
可现在回想,究竟自己对于秦放,有几分是自己本真的念头呢?
三年前的时鹿,她对于秦放,是喜欢,是好感,几乎青春期的丫头,没有人会不喜欢那样的少年。
几乎。
自然也包括着平凡无奇的时鹿。
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心智方面的成熟,知晓了更多求不得,暗恋的苦,时鹿跟秦放之间,本就凝聚了深渊。
只不过,是她自己还一直在麻痹自己。
现如今。
她动摇了。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了。
她居然觉得,能不能得到秦放的青睐,自己能不能做到让他喜欢,挨近他一点儿,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的心早就被另外一个高大,温暖的身影给填满了。
那人会带着全世界最耀眼的眼神,将孤独河流里溺水的自己一把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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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秦放坐在位置上转笔。
天气很好,有光从窗户口打进来,洒在他身上。
除却他一连好几天都紧皱的眉,周遭的气场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但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只是显然,他最近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他不断回忆昨天,自己问时鹿要不要跟自己一起逃课的场景。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面前的少女,她由内到外,她的心境,想法,她的变化。
她当时的拒绝,比任何一次都要果断。
昨晚上,他站在校墙攀爬的藤萝叶子阴影下。
目睹了拿着蛋糕的男人,紧紧拥抱住她的画面。
他想上去质问,想将男人赶走。
但是又看见,时鹿乖乖地趴在男人后背上。
一路被他背着,没有半点排斥的模样。
自己这样贸然上去,又是以什么资格在叫嚣呢。
时鹿显然,一点也不排斥他。
小区门口,男人放下了她,不知道弯腰又对她说了些什么。
时鹿一直在点头,然后就往小区里走了。
那男人一直盯着时鹿的背影,一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尽头。
林择深一转身,就看见了攥紧拳头,面无表情的秦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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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择深似乎对于能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少年,并未多觉得意外。
因为他知道,这个男娃娃上学放学,一直都在暗处偷偷跟着那臭丫头。
臭丫头把他当神,又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个她视作神明的少年,也将她视作月光呢。
然而事实讽刺,他们三个就像是一个怪圈。
无法逃解的怪圈。
林择深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对着秦放笑了笑,习惯性的摸出一根烟,想要递给他时却被秦放果断拒绝了。
他目光有些冰冷,一如最初针锋相对的时候。
林择深心说饶是过了这么久,他似乎也一点没变。
林少爷失笑,当着他的面将这根并未送出去的烟点燃。
道上其实有这样一个不太成文的规矩,人给你烟,你就得收着,不论你会不会吸,也得收着。
但是他没有收,因为他们本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道上的。
烟抽了一半,林择深对着半空中呼出一个烟圈,他陡然说:“咱俩吃顿饭吧。”
“聊聊。”
秦放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一个少年人,一个成年男人。
少年人肩上背着书包,成年男人孑然一身。
就在平襄小区不远处的烧烤摊,他们面对面坐了下来。
“老板,随便上点。”林择深将外套拉链解开,春天的感觉几乎没有,直接从冬过度到了夏。
前几天晚上还阴嗖嗖的冷,这没多久,晚上都热的要必须露了袖子。
“小少爷,您能喝酒不?”林择深望着秦放,不禁想起几年前的自己。
也是这样的冷淡矜傲,看着就是有洁癖的阔少爷样。
后来长长,接触的东西一多,性子就成了这样。
脸皮这东西,也只有他这样的,这个年纪的象牙塔里的模范少爷,才会有的标配。
林择深早过了这段中二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