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这一次的敲击连续十声以上,也许是在十二下的时候,又或者是在十三下的时候,木门终于姗姗来迟般地开了。
“咔擦……”
面前完整的红色被断开,正中间探出了一个尖长的脑袋,是一个穿着蓝色布衫的侍从。
“您是……?”
尖长的脑袋文质彬彬,看着一袭红衣的颜辰面露疑惑。
“呃,我是……”
“我们是来感谢徐商户的。”
颜辰支吾说到一半,被符念抢了去。
“感谢?”尖脑袋有些迷茫。
“是这样的,几月前我和我二弟赶路的时候钱财被人偷了,多亏了徐商户救济才得以归家。之前交流多有仓促,也并未表达感谢,今日我是和我二弟专程来进行拜谒。”
符念行云流水,将莫须有的事说得有模有样,那侍者听了都不自觉地跟着点头。
颜辰这位“二弟”表面波澜不惊,心里骂:招摇撞骗。
“既然这样,还劳烦两位公子稍等一会,我进去通报一声就来。”尖脑袋一点头,合上门往里去通报了。
朱红的木门合上没多久,只见那尖脑袋又从那片红色里探了出来。
“真是抱歉,主人昨夜出去行商了,我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出去了?”符念盯着这尖脑袋:“徐商户的女儿不是就要成亲了么?这当口,他怎么会出去?”
尖脑袋讪笑:“啊,是这样的,主人不是出远门,应该近几天就会回来的。”
符念眼眸一挑,深深地望着面前的人:“那我们……只好过几天再登门拜访了。”
“好说好说,到时候两位公子了,我家主人一定会热情款待的。”
符念:“嗯,多有打扰了,告辞。”
“二位公子慢走。”
颜辰和符念重新走到雨中,背后传来“咔擦”一声,那朱红木门又严严实实地合上了。
走了几步,符念忽然顿在了雨中。
“徐商户的行踪不对劲。”颜辰撑着伞泠然开口。
符念瞧了他一眼:“既然觉得不对劲,就进去看看。”
颜辰一愣:“进去?”
符念:“用轻功。”
话音落,颜辰只见面前墨色一晃,目光追寻,只见几丈之外的高墙上已经立了一个男子,男子衣袂飘摇,墨发沾湿。站在沥沥淅淅的秋雨里,洒脱而桀骜。
像是一只鹰。
颜辰这样想着,旋即凤眸一挑,丢了手中的伞,跟随符念跃上了墙头。
徐府显赫,外面恢弘浩大,里面更是富丽堂皇。
颜辰和符念落脚的地方正是徐府的花园。此时为孟秋之时,一株一株的金丝菊挤挤挨挨,浸在细丝般的秋雨里,开得几乎糜烂。
更有许多惨败的花坠在浥浥的缁尘里,满地铺陈,犹如碎金。
两人便立在这一片金色中,挨着墙打量面前的徐府。
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应俱全。
“还真是有钱。”符念遽然出声。颜辰不语,目光触到符念被打湿的发,有些介意。
方才两人还在未打伞而争执,没想到这会倒齐齐淋了雨。
颜辰不介意自己淋雨,他介意的,是符念。
他记着在上余的时候,符念那次就是因为在殿外等他数日,而着凉而生了热病。
虽然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他这个做师尊的,总有些不放心。他伸手,刚想捏决为符念避雨,忽然听得一阵女声传来。
“小越,咱们小姐后日就要成亲,那件百蝶金丝茜裙可绣好了?”
是尖细的声音,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了一紫一粉两个女子。
两名女子手中拿着木案等物什,因为廊柱的掩映,一时没瞧着符念和颜辰两个人。
及腰高的金丝菊是不错的掩护。
颜辰和符念两人顺势往花下一藏,沁染了雨水的花枝驮重,人一碰,便簌簌坠下晶莹的水珠。符念头发上的水珠沾得更多了。
晶莹得水珠亮闪闪的,看得人心痒,颜辰伸手,想要逝掉符念头顶的多余的水珠。土壤湿腻,颜辰一动,身子便踉跄不稳。
于是手还没碰到符念的发梢,整个人便侧了过去,往旁边一侧倒。
颜辰倒的方向没有朝准符念,可是石火光阴间,一双有力臂膀便接住了他。
这一接,花枝底下的两人具是一颤。
殷红与墨色相撞,颜辰全身僵硬,而符念则是诧然地看着自己拖着颜辰的双手,一张脸上皆是怔愣。
符念自己都没明白,他为什么会不由自主伸手。
为什么?
真他妈诡异。
符念想不通,而被符念拖着的颜辰却是红了脸。
完全自发的行为,于投怀送抱相差无几。
自己在干什么?
“抱歉,我……”
“暧,茗姐姐,我怎么听到好像有声音啊?”
急促的解释方才开口,尖细的女生再次响起。
颜辰喉咙一烫,随即闭了嘴。
“是什么声音?”
“模模糊糊的,好像是东西撞击的声音”
…………
两个女子一问一答,听那声音的远近程度,颜辰觉察出他们是停在了他和符念的正后方。
双方并没有各多远,不过是隔着一片繁密的金色菊,两名女子是站在回廊上。
而几步之外的颜辰却坐在符念身上。
形势有些尴尬。
颜辰的额角沁出冷汗,身体紧绷,两只手无处安放。而且,他还能明显得感觉到,符念似乎也是紧绷着的。
“小若,你不会是听错了,老爷吩咐了小姐的绣阁不让别人靠近,这个点除了我们,怎么还会有别人?”
“你说得是没错,可是我刚才明明听见了,应该不会有假啊……”
“难道是幻听?”
两名女子拖拖沓沓,还在狐疑猜想。颜辰却要绷不住了。
符念的桃花眼近在咫尺,这样尴尬的姿势,一句话不说,颜辰感觉他的脑弦都要崩断了。
实在受不了,他垂下双眸,咬牙往旁边轻轻挪了挪。
感受到怀中人的轻微挪动,符念眉头旋即一皱。
手臂上的血肉刹那紧绷。颜辰是坐在他怀中的,这样小心翼翼地挪动,就好比在柔软的指尖触摸他的喉结。无形中成为一种迤逗。
颜辰不知道,他在点火。
他所知道的是他再挪一挪,就能脱离这个尴尬的姿势了。
于是他双手搭着膝盖,认真地往旁边一挪、再挪……
与此同时符念的脸一黑、再黑……
第三下挪到半路时,颜辰不敢动了,清绝的脸倏地一白。
有什么东西在顶着他,下面……
脑子回转,明白过来后,脸白了又红。
这是……符念……
轰隆——
一个晴天霹雳在脑子里炸开,轰隆隆地将他劈得四分五裂。
秋雨沥淅,不远处还有女子的交谈声,而绚烂的花丛里,他和符念……
他和他的徒弟……
……
难以启齿。
“小若,我们再往前瞧瞧,说不定是猫儿狗儿呢!”
“若真是猫儿狗儿,给我捉到了一定要打死,这可是小姐最喜欢的花,真是没处祸害!”
…………
女子叽叽喳喳,颜辰的脸更烫了。
不敢动,也不敢挪。
凤眸低垂,不敢往上挪一寸,他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袂,低着头,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彼时的他,犹如一个受惊的鸟雀,蜷缩成一团,小小的,怯生生的,薄唇紧抿,柔长的睫毛耷拉,清绝的脸染指醉人的红。
这样的一个人躺在怀里,符念很难保证自己不走火入魔。
符念这样想着。于是一瞬间的冲动,花和人声都被统统丢开了,他低头,逼近了颜辰的耳廓。
“呃!”
颜辰的凤眸募地睁大,双手不由自主攀住了符念的手臂。
酥麻灼热之感从耳廓传来,像是野兽啮噬心房,颜辰有一瞬间的怔愣。
“有声音!我听到了!”
“有什么东西在叫!”
惊吓得女声响起,颜辰顿时像束了一张网似的,根本不能动了。
“茗姐姐,这里不会……有鬼罢?”
“浑说!怎么可能有鬼!”
“那声音就在前面,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
颜辰听到这里,心如擂鼓。
花丛中传来窸窣之响,有人往这边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