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各走各的路。
昨夜消失的人就这么消失了,就像消失了几只蚂蚁一样。
回想起昨夜那个男人在符念手心写下的字,颜辰下意识地侧头,借着高台,朝那木楼后绮丽高飞的檐角瞧了一眼。
淋了雨的檐角呈现出一种更为的亮丽的颜色,越发显得此户人家富丽堂皇。
颜辰睫翼浮动,垂眸沉思了一会,便关上窗户下楼去了。
楼下厅堂中依旧人少,零散地做着几个人,配合着伏雨,倒显得有些清冷。
符念和江烨修已经在桌边坐下了,颜辰过去的时候,两人正在交谈。
“早。”
江烨修余光扫到颜辰,自主断了谈话和他打招呼。
“早”颜辰微微一笑,在江烨修旁边坐下了。一边的符念没有说话,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所坐的位置。
颜辰没有注意到,刚一坐下,便听到邻坐传来喁喁私语。
“听说了么?昨夜咱们镇里又失踪了好多个人。”
“是么?又是那什么血族夜尊干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
…………
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唠嗑带着一种讳莫如深,颜辰下意识地朝符念看了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一张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背后的人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股脑推到别人身上。”
江烨修语气疏冷,带着讥诮。他说话的同时,有一层淡淡的白色光芒出现,萦绕在他们三人周围。颜辰知道,是江烨修开了隔音咒。
“他可不止算盘打得好,动作也比我们迅速凌厉多了”符念淡淡开口。
江烨修:“你是说,昨夜的事?”
符念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回想起昨夜的情况,颜辰仍旧心有余悸。若是昨夜符念没有及时赶到,他和孟桓,还有那个上余弟子恐怕都要折在了那里了。
这背后的人,是想将他们置于死地。
符念看着江烨修,悠然:“他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对他们二人动手。这说明了什么?”
江烨修:“他想趁你不在杀了陌卿和孟桓?”
符念摇了摇头:“不止。”
“不止?”江烨修疑惑。
“他知道我们四人的身份和来意。”
颜辰淡淡接过话头,江烨修并非迟钝之人,稍一细想,便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此人偏要趁着符念不在动手,说明他早就知道符念是他们四人中实力最强的。又或者,是他自己也无法抗衡的。
此人想将他们至于死地,说明他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揭发晋水死尸的幕后之手。
从他们四人踏入晋水镇的那一刻的开始,就已经处在这人的监视范围之内了。
总而言之,现在的局势为四个字:敌暗我明。
“既然如此,我们岂不处在绝对的劣势?”
江烨修脸上不容乐观,颜辰答:“也并不全是。”
“为何?”
颜辰抬起眼,凤眸迟疑良久,终究往对面低低地看了一眼。江烨修顺着这目光看去,看到了从容不迫做着的符念。
乌云顿散,须臾明朗。
江烨修明白了。
不是绝对的劣势,因为最强大的邪祟就坐在他们对面。
这背后的人也惧怕符念。
江烨修看着两人:“那当务之急,便是确定此人的身份,只要知道他是谁,事情就容易处理多了。”
颜辰看符念:“可要去拜谒那徐商户?”
“你说呢?”
沥沥淅淅的雨声里,符念的声线低沉。
答案不言而喻。
雨脚繁密,沥淅淅地像是从天河里流下来的一般。颜辰立在廊庑下,一阵寒凉的霜飔袭来,身上的红衣便飘摇飐动。
“拿着。”
颜辰正怔愣地望着这雨,猝不防一把伞塞到了他的手里。
是一把描摹着硕大荷花的油纸伞。颜辰把目光从伞上落在递伞之人的身上:“哪儿来的?”
“问那掌柜借的。”符念眼睛眨也不眨,一脸堂而皇之.
颜辰不敢恭维符念的“借”,求证似的回头往柜台看了一眼,那掌柜见了颜辰与符念站在一起,连忙惊恐地把头往一边挪。
颜辰脸一沉:他就知道,符念的“借”不是什么正当行为。
也许是那掌柜受惊过度了,余光里见颜辰沉了脸,艰难酝酿半晌,可怜兮兮地看着颜辰“……客官,我家真的就只有一把伞可以借了,真的没、没有多的了。”
颜辰:…………
“尊主,你真的是在跟人家‘借’伞么?”
颜辰调转过头,话语里有几分压抑的愠怒。
符念一本正经:“当然是借,他自己不都说了么?难不成是我抢的?”
颜辰:………
不是抢,也和抢差不多了。
“别这么看着我,打伞。”
符念把目光从颜辰身上移开,冷冰冰吩咐。
颜辰白皙的手指屈伸,胸腔里怒气翻涌几许,终究被他按下了,修长的手指去摸伞柄。油纸伞撑到一半,又倏地顿下:“真的不带江烨修和孟桓去徐府?”
闻言,符念桃花眼晃了晃:“孟桓要看那疯狗,没空。”
颜辰:“那江烨修没事,多一个人总——”
“徐府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带江烨修去?”符念提高了声量。这句话是带着些许大义凛然的,颜辰被噎住了,无法做答。
坐在背后的江烨修冷笑一声,想起之前符念用红色流火折磨他场景,心里骂了一句:“表里不一的禽兽”
第83章 晋河
三言两语之下,颜辰已经被符念堵的无话可说。他不再挣扎,顺从地撑开了手中伞。
印着荷花的伞撑开,在颜辰头顶投下一片昏黄的粉。
只有一把伞,他举着伞站着,等着符念走到伞下。
可是符念没有动。他阴沉地打量着颜辰:“你是没有脚还是没有脑子,不会过来?”
颜辰:…………
颜辰捏着竹制伞柄的手紧了几分,睫翼簌簌,最终走到符念身边,将伞罩在二人的头顶。
打伞的问题得到妥协,两人不甚和谐地走到了雨里。
雨幕沉沉,铺天盖地地笼罩着一切。
密密的雨线拉远了事物的距离,几步之外的一切都显得模糊渺远。
可是颜辰和符念没法觉得对方渺远,两人共行在雨里,距离是这样的近,近得能够摩擦对方的衣衫。配合这有隐秘而又掩盖效果的雨,倒显得近地过分了。
这种氛围徒然教颜辰生出一种错觉:天地间,仿佛除了这连绵地雨,就剩下他和符念。
颜辰忽然有些惊慌,胸腔里莫名有些忌讳和抗拒,他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让两人的衣衫不再触碰。好像多了这一点距离,他就和符念清白了。
这一点是很有安慰人心的效果的,颜辰走在路上,有了一种自欺欺人的安适。
“你想让我淋雨?”
静谧的雨幕里,忽然响起了符念不悦的声音。
颜辰心中的安适被打断,懵懂地看向符念,一张脸遽然一白。
伞握在颜辰手中,他往旁边一挪,符念的半边肩头都湿了。
冷浸浸的雨水打在衣衫上,肩头的墨色又深了几重,像是真正晕染开来的墨。
往上看,符念发间都落了雨,晶莹的水珠坠在他松绾的发间,平添了几分骀荡之气。
颜辰没来的及体会到符念的骀荡,就被一股外力拉至一侧。
“打把伞都干不好,你能干成什么事?”
符念抓着颜辰握散的手,停在雨里阴声斥责,颜辰没有说话。
相形见绌之下,颜辰实在觉得方才的偷来的安适不值得。
兜兜转转,他还是得回到符念的身旁,还不得不把伞擎得认真了些。
插曲过后,两人一路无话,心思各异地往前走。
徐商户的府外,威立的石狮拱立着朱红的木门。符念立在廊庑下,颜辰正收着手中水淋淋的油纸伞。
“敲门”
符念双手抱胸站着,高高在上地冲颜辰发号施令。
颜辰一愣,看了看握着伞的双手,最终腾出右手去敲门。
“砰砰砰……”
骨节分明的手搭着铜环,敲击在木门上发出沉实的声响。
敲了约莫七八下,颜辰停下手来,木门岿然不动。
符念冷冰冰:“再敲”
颜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