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静了,连床头灯啪一声熄灭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秦楚卧室的门没有关,虚掩着半扇,而袁祁立在客厅里久久未动的样子,像极了一头自隐爪牙的困兽。
然而他究竟还是袁祁,困惑这两个字注定是没资格计入他的法典。
穿上大衣开门,离开前把中央空调的暖风为秦楚打开了。
离开的时候仍然是来时那条路,熙雨的建筑规格不比悦云端,小区内只有这一条小路同时通向停车场和出口,夜里灯一灭,路两边狭窄的绿化带尤显黯淡,更不如彦氏楼下那座精心设计过的景观园。
袁祁从没跟人提过,那一晚他遇见秦楚的事。
其实提也无意,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道他在湖荡边遇见的那个青年姓甚名谁。
只是在那样一个夜里,人影稀疏,月光如泻,他一个人站在湖边,柳叶拂动,那一幕,格外的赏心悦目。
那天他是为什么会在那么晚的时间去彦氏,袁祁后来想,也许就是为了遇见秦楚。
遇见一个绮美的犹如白鹭般漂亮的人,傲然站在水边,目空一切的姿态,却有着令人惋惜的深深狼狈感。
单纯地因为美而产生了兴味,可他并没有走上前去搭话。
他知道那一定是彦氏的人,才能在这个时间还出现在管理层才有权进入的内部园区。
他不着急,因为总有机会。
以是才有了第二次的碰面。
在彦堂之的办公室,他第一次看到许卿,原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认出那是彦则之和郁筠的儿子,他只是有点疑心而已,打算查一查再告诉堂之,没想到二人还没开始谈话,秦楚就带着医生闯了进来。
在堂之面前做小伏低的那些态度,对许卿刻意保持着疏远,在计谋得逞成功搅乱他们的交谈之际,趁着人手杂乱,默不作声露出的那点狡黠。
他当时站在远处旁观,都觉得太有意思了。
想起那句话。
极度的反差,产生极度的美感。
这也是到今天袁祁都没看透的一点。
那样一个狼狈的秦楚,却能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这条路想必不易,那么支撑他走到今天的,是什么?
袁祁走出熙雨时,袁野的车已经停在路边等他了。
他挥了下手让袁野上车,拉开车门,迈了进去。
是什么都没关系,既然秦楚他势在必得,那对于秦楚背后那些秘密,他也是必然要弄清楚的。
就从陆家开始吧,一个一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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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上
彦氏最近不太平。
不止有董事闹会那一事在前,许卿原有意引入南下资金的几个方案也不知撞了哪路神仙,一轮一轮总通过不了,眼看已进入新一季度,领投到不了位,许卿主张推行的重头企划就只能先搁置到一边。
许董横行无忌这些日子,偶一碰壁,自然心烦意乱。
而况他遇到的这摊难题,最难解的那道还出自他自家的后院。
偌大一个彦氏如阴云压境,数十八楼的气压尤其低,许董那张艳惊董事会的妖孽面孔一绷起来,麾下高层直接从七窍玲珑的精英高材众自贬成只做事不说话的工作机器。
晌午刚过,秦楚受邀去旁听一场路演回来,身边带了两名新人,都是才招进市场部不久,目前跟着秦楚学习区域土地资料的整合。
秦秘书权限成谜,在彦氏内部的威名仅次于许董,实打实的一人之下。
然而因许卿行踪不定,经常无缘由地就消失几天,再回来时总是重甸甸地沉一张脸,虽然性格上倒也算不得难接近,但底下人胆怯,没几个敢主动上来与他攀谈。
好在还有秦楚在。
许卿不在彦氏的时日,若真有急茬,无论大小,十八楼请教秦秘书就对了。
众所周知,许董信任他的程度远超身边任何人,因而才给了秦楚全权,以代理决策他不在彦氏时的一干事务。
譬如今天这种喘气都不敢出声,生怕扰了许董情绪的大氛围,办公楼十五层往上有一个算一个,个个儿噤若寒蝉,绷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谁也不敢放松。财务和工程两大部门文件堆成了山,没一个敢送上去找人签字,要不是秦楚提前回来了,底下承包方运作起来,不晓得又要添出多少事。
要论顶用还得说是秦秘书,正事当前,百无禁忌,上了十八楼风衣一脱,一个电话要了两大部门没签署的合同来,一手抄起文件一手拿平板,出了他办公室大步流星,门也不敲直接推开了董事长室的大门。
惊得走廊上一票彦氏高层瞪大眼注目,脸上叹为观止的表情只差给他鼓一鼓掌了。
秦楚关上门,董事长室里的气氛果然极低,百叶窗全遮下来,将光线切断,许卿只身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满面阴郁低沉,眼睛都没抬一下,拇指摩挲着一支燃过的烟弹,缄默异常,冷冷地盯着桌上的一份资料。
“回来了。”他自然知道是谁敢在这个时候推他办公室的门。
秦楚走了过去,“回来了,看什么呢,这样认真?”把要签字的文件给许卿放下,他捻起那张让许卿看了又看的研报。
“受益国家土地资源开发,房地产价格回暖……券商强势入场地产板块,城际建设成第一推手,”秦楚捡重点来看,立时抓住了核心,“城际建设,彦堂之干的?”
许卿悻悻地‘嗯’了一声。
秦楚笑了笑:“就为了不让海城北上?”
许董愠着气扭开了头。
秦秘书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金融研报,心里无不赞叹了一记彦堂之对待情敌甘愿一搏的大手笔。
转过神来,又见许卿气到发青的一张小脸。
秦楚不忍心起来,收起笑意道:“其实只看目前,事也未必就板上钉钉,要是有个人能给彦堂之说清了里面的利益关系呢,用他后面的袁家让他清醒清醒也是可行的。他总不会打掉每一个想入资彦氏的人吧?这是做生意,求得就是发展,何况又不是许逸城亲自出面来和我们合作。”
“他怎么会不清楚这是有利可图的事,”许卿一门心思怄起气来,淡定地指责某个插手他事业的老畜牲,“他为了堵我这条线,连银监的人都用上了,依我看袁家肯定是有人知道这档事的,袁祁跑不了,多半是他拦住了消息不给袁家其他人听见,否则老爷子要是听着信了,不会由着他乱来……”
许是怪责不解恨,又愤愤地骂了句:“老畜牲,偏生想让我不痛快。”
秦楚倚在办公桌前点烟,掐灭火柴扔进了烟缸,开解语调道:“所以才叫你宽心,把事情给他说清楚,你只有让他放下心来,才省去以后一大堆的麻烦。他要是信了你没有二心,只是生意而已,再想起来应付他祖父也不是件容易事,没准就给咱们开了绿灯呢?”
“我就是不想跟他低这个头。”许董斩钉截铁道,“凭什么我的路要他允许了才能走,我是他养的玩意儿吗?”
掷地有声,且相当有理,但凭着这二人对彼此的了解,秦楚很快就听出了许卿话里的怯意。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头都越发地扭到一边。
秦楚有些日子没见过许卿以这副模样示人了,实在觉得有趣,不由得就想逗一逗他。
“看不出来,原来我们许董还有一怕?”他两指夹烟,眼带笑,很轻地撩了一下鬓角,“彦堂之真那么可怕,让你连条件都不敢去谈了?”
许卿皱起眉闷哼了一声。
秦楚掐了烟,伸出手去勾了下许卿下巴,笑着对许卿说,“好吧,这事交给我了,你就好好儿地跟彦堂之冷战吧,我可是很想看他吃瘪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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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下
一旦决定要做,不犹豫、不手软,这算是秦楚行事的一贯风格。
他向许卿要来彦堂之插手彦氏引资的证据,坐在办公室里,就着半只从许卿那里分来的巧克力麦芬,边吃边研究。
彦堂之果真够忌讳许逸城,几乎可以说是不惜代价地阻绝海城北上的资源,不仅是城际建设,北方集团也参与其中,背后操作的各机构人手不会少,又不知搭进去多少人力。
难怪许卿气成那个模样。
照彦堂之的想法,许卿就不该有除他以外可以仰仗的人了,不论出发点是合作还是亲眷关系。秦楚有些觉得好笑,像彦堂之那般睿智的人,竟然也会做这种扬汤止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