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笺(50)

郡守大人终于发完了脾气,把玲萍晾在一边,出门吩咐下人:“去备马车,再请一位道长过来,我要去看看那山上到底有个什么东西。”

又转头对周绮道谢:“姑娘,你帮了我李家大忙,待我解决了害我女儿的妖孽,定会好好犒劳一番,金银财宝这些,你随便挑。”

周绮微笑着看他,不置可否:“我不会捉鬼捉妖,只是随意问了李小姐几句话,担不起重谢的。”

她这番话说得礼貌,李大人只当她是谦虚客气,正要再客套几句,有下人来报,说马车已经备好,他便把周绮忘了在脑后,顺路和秦子轩打了声招呼,气势昂扬地出门了。

郡守已经离开,周绮和迟暮也不便久留,和等在外围的秦子轩汇合,三人一同离开了郡守府。

所有人走了之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幽暗的烛火摇曳着,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玲萍还跪伏在地上,直到李姝玉幽幽的声音响起:“玲萍,你起来吧,这几天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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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一出郡守府,秦子轩就好奇地追问起来。他在外围等了许久,最后只看见郡守李大人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帮护卫出门,连个前因后果都没捞到,心下实在是好奇,好不容易忍到离开郡守府,连忙追问周绮。

“没看出什么,”周绮回答,“就是李小姐出城踏青,在山上撞了邪祟变成疯子,李大人忙着请道士捉妖,就急匆匆地走了。”

“不可能,”秦子轩不信,“当时我听见她说话,一字一句说得那么清楚,怎么可能是个疯了的人?”

他看看周绮,又看看迟暮,怀疑道:“周绮,你到底发现什么了?就不能说说吗?”

迟暮接过话头:“秦公子,你想得未免太复杂了,李小姐疯是疯,但这心病总有时好时坏的,说不定你看见她的时候,她刚好就好了,是在和婢女说话呢?”

她声音温和,说话不疾不徐,听来很是舒服。秦子轩思索片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看来真是我想多了。”

见他终于不再怀疑,周绮和迟暮对视一眼,都暗自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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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秦子轩道别之后,迟暮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李小姐在装疯?”

“和她说话之前,我低头去看镜子,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我,应该是被吓了一跳,反应很激烈。那时候她的眼里有神,不像是个疯子。”

周绮说着,皱起眉:“还有她那个婢女,玲萍,她颈后的伤痕和我的很像,我刚活过来的时候,那疤痕的颜色就是这样的。”

一道寒意蹿上脊背,即使是在明媚的阳光下,迟暮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当时武林盟搜山找尹浩风时,我就听说山上那座客栈早就人去楼空,难道现在又有人开了新的?”

“不会,”周绮轻声说,“那地方死过两个人,商人很看重风水,自然避讳,更何况那地方没什么人,不会有人到那去做生意的。”

她抬眸注视前方,街道平整宽阔,行人来去,喧闹不休。

“猜来猜去也没有用,今晚到那座山上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Chapter.46

入夜之前,周绮和迟暮才匆匆出城,往城外的山上走去。

周绮是来过一趟的,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直到真正踏上这条路,五年前磕磕绊绊走过的所有地方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那样刻骨铭心的记忆,哪里是想忘就能忘的?

越往前走,五年前的每一个细节就愈发清晰,她说:“五年前来的时候,安阳下了很大的雪,因为杨凡不方便走动,我们坐了马车。虽然天气很冷,但我跟林辰都好奇,一直掀着车帘往外看。”

途经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她示意迟暮往左走:“当时看见那个岔路口,我跟林辰在车里打赌,我说往右,他说往左,赌注是一坛杜康酒。我输了,不过再也没机会还了。”

上山的路上,经过一棵枯倒伏地的老树,她停下来看了很久:“当时来的时候,这棵树枯了,但好歹还立着。”

山间春意盎然,碧草红花,争奇斗艳。周绮随手摘了一朵素白的花,回头递给迟暮:“挺好看的,适合你。”

她有些漫不经心,视线飘忽,眼神凝滞而空洞。迟暮接过那朵花,温声说:“别想那么多,都过去了。”

周绮眼眸闪烁许久,最后微微颔首:“你说得对。”

她转身往山上走:“确实都过去了,我也一直以为我都忘了,可是现在故地重游,才发现我每一件事都记得,从来没忘过。”

走到半山腰时,一座两层的小楼赫然立在眼前。楼上楼下灯火通明,紧闭的屋门内传出人声,一道走动的身影映在窗户上,看起来像是个端着杯盘的女人。

迟暮脚步微顿,周绮却径直走上前去,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说:“是那间客栈,我记得它门上有道划痕,跟这个一模一样。”

迟暮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确实是道很深的划痕,像是被刀刃划过一样,留下一道凹陷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她有些迟疑,“当时搜尹浩风的尸体时,这间客栈分明已经不再经营了,我师父后来也回来看过,一直都没有人。”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绮说着,抬手在门上轻叩三下。

客栈的大门很快就开了,一个厨娘模样的女人热情地探出身来:“二位姑娘,这么晚来住店?快请进。”

她打开门,笑盈盈地站在一边,又奇怪道:“二位怎么不带行李?也是临时决定住店的?”

周绮跨过门槛,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之前也有人这样吗?”

“有啊,”厨娘解释,“前两天,有个大小姐也住我这,说是和婢女出门踏青,在山上玩得太晚了,怕走夜路不安全。”

迟暮进了客堂才发现,原来这间客栈只有一个客人。那人是个书生,喝得醉醺醺的,正捧着一本书高声诵读,也许是因为醉眼朦胧,看不清字,他一段话读得七零八落,上句接不上下句。

方才在外边听见的,原来是这书生朗声读书的声音。

厨娘热情地领她们上楼,周绮经过书生身边时,脚步顿了顿,轻声说了句:“好久不见。”

书生醉得七荤八素,只依稀听见女子的声音,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他恍惚着抬起头:“姑娘,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吗?你声音这么好听,再说几句好不好?”

周绮笑了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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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厨娘的一番交谈中,迟暮知道她是这间客栈主人的亲戚,主人回家探亲了,她就当了个临时的掌柜。这地方一年四季都没什么人,原来的老板对生意也不上心,看她做事热情认真,就放心地让她留下了。

在她们来之前,这间客栈只有书生一个客人,他是这里的常客,每天日暮时都会来,住到第二天早上再离开。

前两天来的那位大小姐她不认识,听说是郡守家的小姐,不由得啧啧叹道:“这小姐可真奇怪,出门就带一个婢女在身边,这些富贵人家,不是都该带十几个家丁、护卫吗?”

周绮不置可否,只是问她:“你在这间客栈,待了多久了?”

“有、有四五年了吧……”厨娘有些迟疑,“我也记不清了,瞧我这脑袋,山上不比城里,不用一天天数着日子过,时间一久,也就忘了。”

“那个书生住在这,也有四五年了吧?”

“可能吧,我真不记得了。”厨娘讪笑,“姑娘,你问这些做什么?我跟你说啊,那书生天天喝酒,还说什么要考取功名,结果不还是一事无成?你可千万不要对他有兴趣啊,这种人——”

她皱着眉,嘀嘀咕咕地下楼去了。

这一切都和周绮故事中的场景一模一样,迟暮在一边看着,只觉得遍体生寒:“这个厨娘,还有那个书生……”

“是我五年前见到的那两个人,”周绮平静地说,“这间客栈也一样,什么都没变。”

“他们怎么会在这?”即使是见过了月老庙和死而复生的谢临烟,迟暮也有些不敢置信,“照你说的,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他们应该也不是活人,只是执念不散或者魂魄被困,所以永远地留在这个地方,到了夜里就出来经营这间客栈,如果有人偶然闯入,应该也不会被伤害,就像两天前的李小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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