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被她这话噎得猛的一滞。
苏省无所谓地笑了笑,“从我毕业起,我给他们生活费,保证他们生活无忧,我帮他们交养老保险,保证他们老有所依,如果他们生病了,我会出钱给他们治病。但是,别的东西想都不要想。我不是谁的奴隶。”
“觉得我思想偏激并且白眼狼是吗。可是,如果我真的有心灵后盾,不至于遇到这么点事情就会曾想不开。说到底,家里只有妈妈爱我而已,可是妈妈没有能力帮我。有的人即便有能力,却从来不会帮我,只关心我工作找得好不好,够不够给他撑面子。去了非洲,自然是他们那一群人所认为的丢脸无疑了。那么也就只关心,我挣了多少钱,够不够他拿去炫耀而已。总要找点什么炫耀,我要是不能成全他这种心理……”
“失业,遇挫,我没有地方说,说了,非但不会得到体谅和帮助,反而,还要被嘲讽和打击。”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奇葩的爹,奇葩的亲人,然后,”苏省自嘲地笑着看了看柳月,“奇葩的我。”
继而,苏省皱眉看着她,“丫头,我从小就想不通的其中一件事,就是我爷爷为什么非要来我家里住?我爸为什么买不起房间足够的大房子,我爷爷为什么明知我爸腰不好,我家房间不够,而别的叔伯家房间明明有空余,却偏不去住,而非要来这样折磨我们。”
“越长大,我越明白,是因为我叔伯家的人不好,嘴毒心狠,所以我爷爷不愿意去住,住着不舒服。那我们呢?就是因为我们心好,所以必须忍受这些?有谁是真的所谓‘好’到愿意去忍受那些事情?有谁知道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有谁知道我心理阴影有多深?”
“妈妈跟我说,爷爷活不了多久,能忍就忍,能孝顺就多孝顺,免得爷爷不在了活着的人会后悔。”
“其实我很想说,他在活,我也在活,他舒服了,我不舒服,他死了我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可他现在还活着我就已经够痛苦了。”
“可能这些就是人生的无奈吧。”
“当然,这些话不可能说出来,永远都不可能让他们知道,知道了太伤人。爷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想享点清福无可厚非,我爸爸孝顺,我妈妈心善,他们都对。买不起大房子,却非要逞这个强,也不是他们的错,没人愿意穷,都努力过。”
“错的是我,是我霸道,不喜欢别人睡自己的床,忍不了这么小的事情,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不孝顺的是我,错的都是我。”
“阿省……”柳月摇了摇她的手,”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苏省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笑了笑,“丫头你没错,没有人会错。”
柳月微微一抿嘴,苏省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没有在说反话。丫头,你看,现在还有任何人能奈何得了我吗?还能再逼我去忍受那些我不愿意忍受的事情吗?没有。”
“我霸道,是性格缺陷,但那不是我的错,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我会那样吗?不会。所以我也没错。”
“而丫头你会那么问,是因为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你想看看我的家乡,想看看我的家,见见我的爸妈,想,睡我的床?”
“哎呀!”柳月眼睛蓦地一瞪,抓着她手臂的两根指头一掐。
苏省一缩,赶紧把她抱进怀里,“你想睡我的床何必一定要去我家,何况,“她说话的语气变得冷漠了些,“我的床早就有别人睡过了,不止是我爸妈。”
她顿了顿,略微呼出口气,道:“那时候,我带他回家,不留家面子上太难看。我的床,早就真的脏了。”
“所以,”苏省握着她的肩膀与她稍微分开一些,“我们去租房子,租下来,租到我们买得起房子的那一天。我们把床换了,买一张只属于你跟我,只可以我们俩睡的床,好不好?”
柳月红着眼点点头。
“阿省,其实,我不是想跟你回你家,我是想你跟我回我家,我想给你看一些东西。”
“那简单啊,去不了我家,那我可以跟你——”苏省还没有说完,柳月就一把盖住了她的嘴。
“没必要了,”柳月笑着说,“你没有家,我也早就没有家了。爸爸一向偏心哥哥,我的家我也不爱回,其实我也没法儿带阿省回家。”
“至于我想让阿省看的东西,背给阿省听也是一样的。”
苏省完完全全疑惑了,“什么东西?背?”
柳月抱着她,把脑袋趴在她肩膀上。
“嘿,你好呀,我妈让我把不需要的教材送给你,据说,是你妈跟我妈要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会不会翻开这些书,但我还是想写封信给你。”
“千万别听他们说谁学习好,谁学习不好,也别把学习好不好作为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标准。学习这种事情,不是学就能会的,会也不一定考,考了也不一定有用,有用也不代表能挣钱,挣钱也不一定过得好……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表达些什么,但我还是想说,学习好不好跟你个人成功不成功是没有关系的,快乐才是最大的成功。”
“我是失败了。从小爸妈就给我灌输我家穷的观念,所以我把我所经受的一切苦难归结于是因为我家穷,我脑子里一直绷着这股弦,我不想再痛苦,不想再穷。可连我爸妈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怎么去做到?读书,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所以,我成了各家长口中称颂的懂事死书呆子。但其实,我一点也不快乐。你可不要学我啊。”
“之所以成绩稍微好一点,只是因为,哪怕我根本不爱学习,我还是努力去学,死命去学。我的学习方法并没有什么独到之处,我只不过是众多死读书的人里面,走了狗屎运,正好考得高一点的那一个。可即便是这样,即便没人再给我多余的压力,我也还是把自己逼疯了,我脑子里的弦绷到极限,断了。”
“你不会知道,高三后期我基本上就没去上过课,我一直装病请假。虽然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意识到那时候我可能心理真的有病,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啊,所以我一直在自责和厌学中痛苦挣扎,当然,挣扎也没什么用,越挣扎,反而越想不开,成绩也越下滑。我从年级前五稳定的成绩,尖刀班的语文课代表,到了今天,考了个XXXX。很多成绩没我好的追上了我,甚至后来居上,这一切,就是因为我把我自己逼疯了。过犹不及。”
“所以我求求你了,把你的耳朵关起来,管别人说些什么呢。就认认真真地学,开开心心地过,轻轻松松地去考试,我保管你会跟我的同学一样,考得比我还好!只要不疯,你就已经赢了大部分人,而只要还会快乐,你就是成功的!”
“……”
“天了噜……”苏省有如呆鹅。
今天的空气它为什么就那么安静。
许久,苏省才一字一句地道:“柳月小姑娘,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把我的黑历史亮出来……”
她的声音仿佛在空气中自行打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里面,最不堪回首的事情里面,其中有一件,就是在那一个收拾完屋子,跟过往说拜拜的夜晚,一时冲动,在昏黄台灯下,写了这篇满满当当三张纸的二逼信。”
“无数个偶尔想起这件事的片刻,我都会自责和担心,担心看到这封信的你爸妈会不会跟我爸妈绝交,担心看到这封信的你会不会骂我傻逼,担心你会不会受我什么不好的影响。”
“居然是你……”
“可你还把它背下来了是什么毛病?你背古文时有这么积极吗?”
柳月在她僵硬的怀里笑得浑身都颤了起来,翻过来扭过去的。
而苏省一直止不住地叹气,“你妈就是我妈口中那难得的好朋友好姐妹小余???”
“你就是传说中那成绩很不好的小丫头片子???”
柳月掐了她一下,撅嘴道:“哼,你骗我,我轻轻松松地去考试了,怎么还是没你考得好!”
“我还想着,高中不能做你学妹,那大学能做也好啊!”
苏省无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道:“我大二的时候我妈说她朋友的女儿考了大学,选专业,让我给点意见,不会也是你吧!”
柳月朝她一皱鼻子,“哼。”